陆敏一看着五经名表一处,蹙了蹙下眉,让小童赶紧把沈延青喊来。
沈延青这两日俨然成了南斋的常客,几个讲郎都脸熟他了。
“先生。”沈延青拱手恭敬道。夏日炎炎,他小跑到南斋流了汗,忍不住用袖口蹭了蹭额头。
“延青,你本经选治《尚书》?”陆敏一问。
哪个老师不喜欢勤奋好学,还会来事的学生,陆敏一擅治《春秋》,他私心想沈延青能继续做他的学生。
沈延青连忙应答:“是,学生选治《尚书》。”
他琢磨了一整日,最终还是决定选人少的经目。
原因无他,科考按五经化作五房,每房按比例录取。
书院大多数新生选治《诗》和《春秋》,一叶知秋,他们书院都这个比例,那整个南阳省考生的选择可见一斑
沈延青想的是反正都要学,还不如选个成功机会大的,千分之一录取率的赛道总比万分之一录取率的赛道机会大。
至于《尚书》和《易》,他把这两经粗粗翻了翻,最后选择了看起来还算像人话的《尚书》。
陆敏一蹙眉问道:“你为何要选《尚书》?”
沈延青顿了顿,违心答道:“学生喜欢。”
陆敏一有些吃惊,吃惊之后便是恨铁不成钢:“啧,这不是喜欢与否,咱们书院的学生一般选治《诗》和《春秋》,你是之前便有了经师,还是想自学成才?”
沈延青没有立刻回答。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读书,从赖家书房到黎阳书院,虽然一直有老师指导,但他发现学习这件事最终还是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悟性,老师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陆敏一沉声道:“这选经不能仅凭喜好,你若如此随心所欲,就算在第一次季考升入了内舍,但也就止步于内舍了,甚至下次就会黜落回外舍。孩子,说句真心话,你若选《尚书》只怕无人能教导你。”
沈延青愣了愣才道:“谢先生教诲,学生曾听书院的前辈说讲郎们通晓五经,学生愚钝,资质浅薄,想来讲郎们教授学生不成问题。”
陆敏一想到书院的李讲郎原来修习两经,又见沈延青这般坚持,也不再劝说。
沈延青从南斋出来,刚进折桂堂就听到一阵吵闹声,众人围作一圈。
原来是于辅庆和秦霄吵嚷了起来,甚至动了手。
沈延青大惊,秦霄可不是会主动惹事的人,忙上去和裴沅一起拉住秦霄。
“岸筠,放开!”
沈延青见秦霄气得脸色涨红,忙问怎么回事。
裴沅附到耳边压低声音解释。
原来是一群人趁沈延青不在聚在一起嚼舌根,本来只是说他才不配位,走了狗屎运才进了内舍云云,后来不知谁扯了一句在扶风山看到他携带红粉招摇过市,于辅庆自然在旁边添油加醋,还说沈延青以夫郎为借口为自己狡辩。
秦霄在旁边听得清楚,便出言替沈延青解释,说沈延青去年成的亲,没有诓人。
于辅庆本就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听秦霄唠叨一通,心里越发窝火,便夹枪带棒说了几句言瑞。
秦霄是为数不多的走读生,大家都知晓他夫郎跟着到了黎阳,两口儿住在城里,平素有那促狭鬼爱打趣秦霄,但都是玩笑话,无伤大雅,可于辅庆的话走的是下三路,污秽不堪,秦霄听了登时就跳起来搡了于辅庆一下。
于辅庆是个衙内,从小家里如捧凤凰一般呵护,在书院也是个头头,现在被一个年纪小的后辈挑衅,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自然动起手来,嘴上也没有放过秦霄和他素未谋面的言瑞。
沈延青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道于辅庆还真是会挑秦霄的雷区,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偏生言瑞是秦霄的心尖尖,今天这顿打是免不了的。
果然,秦霄把拉架的几人甩开,抡起拳就往于辅庆脸上招呼。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于辅庆见这厮直往自己脸上来,气性也上来了,把那碍事的宽袍一扒,接下了秦霄的拳头。
于家是将门,于辅庆自然练过拳脚,言老爷也给自家的童养夫请过武先生,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一时分不出胜负。
围观的都是半大少年,见两人真打起来了,干脆不劝架看起热闹来了,有那好事喜乐的,譬如汤达仁商皓嘉之流,甚至还在旁边加油鼓劲。
沈延青冷眼看着于辅庆,仔细观察了半晌,秦霄是拳拳到肉没有半分虚势,而于辅庆因是从小习武,且是成体系的学习过,他的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若按实力来评,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可惜于辅庆今日碰了秦霄的逆鳞,秦霄为了言瑞,就算自损八百也不会让于辅庆占便宜。
虽然打架斗殴不好,但沈延青这次无比希望于辅庆吃点苦头,从此老老实实,不再在背地里作妖使坏。
胜负未决,斋夫把几位讲郎喊来了。
讲郎们见学生们在学堂打架斗殴,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顿时让斋夫将秦霄和于辅庆两人拉开,每人打了二十戒尺,也不让他们上下午的课了,将两人关到了南斋的小屋里面壁思过。
两个打架的受了罚,围观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罚抄书院规章一百遍,明早交齐。
众人一听一百遍,眼前一黑,悔得咬碎了银牙。
陆敏一问了几个学生,见几人都说的一样,便疾步去了山长的书斋。
陆鸿召本来在焚香,听了折桂堂发生的事哪还有闲情雅致,忙让人提了秦于两人来问话。
陆鸿召见两人的左手已挨了戒尺,但还是气不过,让斋夫又打了他们右手二十戒尺。
待送两人去南斋关禁闭后,陆敏一问何时通知于家,让人把于辅庆领回去。
“敏一,已经罚过了,此事便翻篇了。”
陆敏一愣了愣,旋即道:“山长,您那日说若于辅庆再惹是生非,便将他逐......”
陆鸿召拍了拍侄儿的后背,道:“于辅庆是小,老尚书相公的面子为大。”
语落,陆敏一瞬间明白了。
若将于辅庆逐出书院,于家肯定要派人来问,到时候把秦霄牵扯出来,给他作保推荐的陆老尚书的脸往哪里搁呢?
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面上都不好看,还不如大事化小,只当是两个学生发生口角,将这事圈在书院里止住。
陆敏一叹了口气,当真是有理也成了没理,还要各打五十大板。
陆敏一虽出身大族,但因教了多年书,十分讨厌不学无术的衙内纨绔,特别是书院里走关系进来读书的那些公子哥。
虽然秦霄也是走关系进来的,但他却有“聪明正直”科的头衔,人品是官府盖了章的,加之秦霄才学出众,回回名列前茅,陆敏一对他印象不错。
人总是偏心的,就算这次是秦霄先动的手,坏了书院的规矩,但陆敏一打心眼里觉得秦霄不该受罚,责任全在于辅庆。
下午上课,陆敏一让小童给秦霄送了水和膏药,至于于辅庆嘛,自然是没有这些特殊照顾的。
两人关到放学才从南斋出来,秦霄双手都被打肿了,连书包都拿不起,还是沈延青帮他收拾了笔墨,把书包挂到肩上,和裴沅一道送他下了山。
裴沅看着他肿如猪蹄的一双手,叹道:“你呀,今日也太冲动了些,言三公子见了你这手只怕要心疼死。”
秦霄倒是笑得没心没肺,“你孤家寡人哪里懂我的心思,你说是吧岸筠。”
沈延青捶了他肩头一下,懒得与他贫嘴,让他好生在家修养两日。
第二天,秦霄还是来书院听讲了,只是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上的结打得十分漂亮。
众人见秦霄的手被打成这样还满面春风,心想这人是妖怪不成?
只有沈延青看懂了秦霄嘴角餍足的笑,这小子昨晚绝对又装可怜卖惨,不知哄得言瑞多心疼他。
于辅庆倒是没到折桂堂听讲,一直窝在寝舍静养,就连中午吃饭都是温裁使钱让斋夫给他送去的。
于辅庆与秦霄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心里蓄满了怨毒,想着以后总得找个由头收拾这小子。
按下两人恩怨不表,转眼就到了初九,第二日便是旬假。
午饭后,沈延青早早收拾好了书包,准备第一个冲下山去见自己的小夫郎。
没想到上课前,陆敏一让沈延青下学后去他家吃饭,晚上就在他家留宿,正好他还可以开开小灶,给沈延青讲讲八股破题。
陆敏一见沈延青面露踌躇,笑道:“怎么,今日有事么?”
沈延青抿了抿唇,拱手道:“先生好意学生本不该推辞...只是...只是学生与内子早已约好,今晚......”
陆敏一闻言哈哈一笑,抚着胡子让沈延青早些去见他夫郎,明日再去家里便是了。
“谢先生体恤。”
“对了,明日与你夫郎一起到家里吃饭,你师娘买的菜多。”
沈延青闻言微笑,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逆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