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青听这声音不是林氏,却喊得这般亲密,心里不免生疑。
陆敏一听见声音,露出无奈又略带宠溺的笑容去开了门。
沈延青忙站起身,抬眼一看,心中了然——原来是陆夫人。
沈延青没被吓着,陆敏君却被吓了一跳。
“延青,你怎的在竹斋?”
沈延青恭恭敬敬地见了礼,说是上门请教学问。
“请教学问?”陆敏君嘴角噙着笑,她才不信这番说辞,若要请教为何不在书院请教,偏巴巴的舍近求远。
她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棋盒,让她们在窗下伺候,陆敏一让婆子赶紧送香茶果子来,然后请陆敏君到屋里纳凉。
待香茶果碟上来后,陆敏一让婆子把门带了过去,屋内只剩三人交谈。
“九妹聪慧,又与我这学生颇有渊源,我也就不瞒你了。”
陆敏君端着茶盏笑道:“三哥哥快说吧。”
沈延青见陆敏君跟在平康时大不相同,似乎面容舒展开朗了不少,衣裳颜色和头饰也不像往日那般素净。
陆敏君一边听一边呷茶,听到于辅庆诬陷时不禁啧了一声。
听罢,陆敏君道:“三哥哥,延青家那小哥儿我也是见过的,是个淳朴良善的好孩子,你们可别冤误了人家,一则传出去对人家名声不好,二则那孩子知道了会伤心。”
“这事自然瞒得严严实实,没传出书院,哎,就是没把于辅庆赶出书院,委屈了延青不说,还坏了书院的规矩。”
陆敏君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叹道:“你那学生的族姐如今封了妃,圣眷正浓,于家正是得势的时候,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赶这位国舅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于辅庆与那位得宠的宫妃即便不出一支,但姓的是一个于,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他就算是皇妃的亲兄弟也得受罚,何况他与皇妃不是亲兄弟。”
陆敏君摇了摇头,道:“三哥哥,你如今还这般刚直,当年我还说爹让你回黎阳教书是大材小用,如今看来我爹是慧眼识珠,你确实不适合在京城做官。”
陆敏一摆手道:“罢了罢了,做官也没甚好,日日应酬喝酒,有甚意思,我觉得在扶风山还好些。”
“这侣鱼虾而友麋鹿自然胜过迎来送往,觥筹交错。”陆敏君掩唇轻笑,“何况你若不在老家,我找谁下棋去。”
兄妹俩相视一笑,不再说于辅庆之事。
陆敏一少年在京城国子监求学,那时他居住在陆敏君家中,虽然是旁支的堂哥,但却是看着陆敏君长大,两人关系极好。
今日沈延青在,陆敏一也不好把学生晾在一边,自己跟妹妹下棋,便让沈延青把昨日写得那篇时文默下来,好让陆敏君过眼。
陆敏君拦下沈延青,扭头道:“诶,三哥哥,我找你是来下棋的。”
陆敏一摸了把胡子,笑道:“下棋何时不能下,你今日来得巧,快帮我这学生瞧瞧,也好让他进益进益。”
陆敏君笑笑,挥手让沈延青去默时文。
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沈某人也是一脸懵,他今天不是上门做客吗,怎么又要进益进益了?
沈延青拱了拱手,踱到了旁边的书桌前挥毫。
陆敏一喝了口茶,又对沈延青说:“索性再把季考时你自己写的那篇默下来,顺便一道看了。”
沈延青嘴角抽搐,但依旧温声应了。
当沈延青激情泼墨时,林氏带着云穗来了。
“九妹,你家澈儿呢?”林氏问道。
“云穗?”陆敏君见云穗在这儿,又惊又喜。
林氏见两人似乎认识,笑道:“我还打算让这孩子来与你见礼,没成想你们倒是旧相识。”
陆敏君拉过云穗的手,问他怎么在黎阳,又问吴姐姐近来可好。
云穗都一一答了。
林氏好奇两人如何相识,陆敏君便将中秋打拐之事又细细说了一遍。
林氏虽然从亲戚口中听过这惊险之事,但今日听陆敏君重提还是觉得动魄惊心。
“澈儿说是他云哥哥把他捞出去的,还背了一路,他最喜欢云哥哥了。”陆敏君拍了怕云穗的手,“好孩子,在黎阳多耍两日,今晚就跟我家去,明儿我带逛逛黎阳。”
云穗低声说明日就要回平康县了,说罢抬头看了一眼附身写字的沈延青。
陆敏君眼珠一转便知道这孩子是趁着旬假来看夫君的,笑道:“你巴巴地来,多留两日陪陪延青不好么?”
陆敏一听了这话,笑道:“你莫拿人家小夫夫打趣,延青今晚便要回书院了。”
陆敏君秀眉一挑,道:“原来三哥哥还知道延青只有一日假。人家夫郎巴巴地来,你请人吃饭便罢了,还做什么学问,何不快些放人家两口儿走?”
陆敏一被这话噎住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人家一月就见这么一回,又是年轻夫夫,自然要亲近亲近,倒是他这个做先生的失了人情。
陆敏君望向陆敏一,笑得促狭:“行啦三哥哥,这文章我帮延青看,待他写好了我给他批红,明日你带上山去。”
林氏喜欢这生得俊俏的小两口,本想留他们再吃个晚饭,听了九妹的话,顿时歇了心思。
等沈延青默好两篇文章,陆敏一把备好的笔墨玉砚递给沈延青,便让两口儿走了。
沈延青刚才在旁边听得清楚,他现在恨不得跪下给陆敏君磕两个头。
匆匆拜别陆敏一等,沈延青拉着云穗回了客栈。
距离关城门只剩两个时辰,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只剩两个时辰。
许是在别人家紧绷了大半日,或是不久后便要分别,云穗回到客房就往沈延青怀里钻。
沈延青被云穗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但也只有一瞬,然后便把云穗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两人唇齿嬉闹了半晌,室内满是暧昧声响和啧啧水声。
不知亲吻了多久,两人才平躺字床上喘息,身上的衣裳都敞开了口。
沈延青侧着身子撑起头,轻柔地抚摸小夫郎凹下去的侧腰,“穗穗,想吃什么?”
小孩中午拘谨,只吃了小半碗饭,现在肯定饿了。
云穗摇摇头,说不想吃饭,只一错不错地盯着沈延青。
剩下的时间,两人也没做别的,只侧躺在床上,面对而谈,偶尔亲一口嘴角眼尾。
暮色四合,两人起床穿戴好才出了客栈。
沈延青提着腌菜罐子,顺便在路上买了几个肉饼以做晚饭。
到了城门口,沈延青摸着云穗柔软的发顶,喃喃叮嘱:“待会儿回客栈让小二把饭送到房里吃,等吃完收了碗碟就把房门锁好,明日回家路上要小心,午间路过茶棚小摊,记得买茶水点心吃,不要舍不得。”
云穗点点头,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奔到守城人旁边,问还有多久关城门。
守城人不耐烦地说:“还有三刻钟,要出去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云穗拿过沈延青手里的罐子,仰头小声道:“我...送你出城。”
云穗送沈延青出了城门,走了好一段路后才往回跑。
沈延青看着奔驰而去的背影,既心疼又不舍,他停在路上,望着云穗的背影,直到那道纤细身影化作一粒看不清晰的点,他才转身往扶风山走去。
次日,沈延青从陆敏一手里得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看是陆敏君给自己文章的批红圈点,甚至还有信和两篇文章。
沈延青先看了批红,再看了信。
陆敏君的信是一些学习建议,言辞委婉,但粗暴总结下来就一句——你没看过几本书,文章写得很烂,菜就多看多练。
沈延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觉得陆敏君说得很对。
陆敏君建议沈延青先把王守溪的文稿看烂熟,再读各朝名家名篇熏陶文才,万不可只顾四书和八股文章。
这信里的建议好耳熟,这不跟裴沅的建议一样么?
既然陆敏君也这样说,那这王守溪的文稿他得多花些时间钻研,甚至背下来都是可行之策。
沈延青放下信,拿起两篇文章,刚看了半页,他的眉心就皱了起来,等看完两篇,他大受震撼。
这两篇文章是陆敏君写给他的,陆敏君倒推出题目不说,还按照最标准的八股文格式写了两篇时文,其文辞优美,用典讲究,便是与《小题文府》上的范文相比也不会逊色。
怪不得陆讲郎要她点评自己的文章,这是个隐藏大佬啊!!
沈延青忙又把陆敏君写的两篇文章细细咀嚼了两遍。
除了每月能领二钱膏烛银,升入内舍后的生活跟在外舍没甚区别,三更灯火五更鸡,读书习字,周而复始。
升入内舍后,沈延青等便不在折桂堂读书了,而是去了玉蟾堂。
玉蟾堂格局与折桂堂相似,只是里面的学生少些。
折桂堂只有陆敏一教授,而玉蟾堂则是有包含陆敏一在内的三位讲郎教授。
这半月便是由一位年长讲郎讲授截搭题。
讲郎姓刘,名辽,举人出身,鹤发鸡皮,看起来颇有些年纪,但声音却亮如洪钟,十分精神。
这截搭题是一种偏题怪题,虽然刁难,最为读书人所恨,可科举取士多年,那四书早被出题人搜刮得一干二净,东拼西凑的截搭题应运而生,也实属无奈。
截搭题出现最多的就是在童试之中,刘讲郎摸着胡子道:“这截搭题最考随机应变,你们之中若有人觉得只靠背题蒙题,生拉硬套便能答好截搭题,那便想错了。”
说罢,刘辽深深看了一眼坐在最后的某人。
沈延青感受到视线,长眉一挑。
所以是在说他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