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萝卜被瓜分见底,但大家吃得意犹未尽。
商皓嘉又盛了一碗粥来,见腌萝卜没了,大呼失望,一屁股坐在沈延青对面,咽了口唾沫问道:“沈君,我记得你每次与云兄团聚后会带两罐腌菜上山......”
“没有了!”沈延青打断道,心想你小子竟还得陇望蜀!
竖着耳朵的众人一听没了指望,齐齐叹了口气。
内舍的新同学囫囵完粥饭,一脸艳羡地看向沈延青,道:“沈兄,我们不知你已经成亲了,竟还娶了这样一位巧手,当真是羡慕啊。”
不少人附和,有人叹道:“沈兄不是黎阳人士,令正每月不惜奔波百里,只为你加餐小菜,我何时才能有这样一位贤妻。”
“罢罢罢,成亲也得看命,也不是人人都像沈君这般好命。”内舍中年长成家之人想到自家的悍妇,不禁苦笑连连,“沈君,你夫郎对你真好,羡煞我也,羡煞我也!”
沈延青嘿嘿一笑,看着腌菜罐子,脑海中浮现出与云穗相处的暮暮朝朝。
害羞温柔的神态,微微撒娇的口吻,无微不至的关心......
不过才分开两日,思念的潮又泛滥起来。
许是受了沈延青的刺激,全书院年龄最小的汤达仁竟然掉了眼泪。
“呜呜呜,都三个多月了没回家了,我想吃家里做的糟鹅。”
汤达仁身若修竹,身量偏高,看着像十五六岁,其实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经汤达仁这么一嚎,众人也难免不受影响,特别是外地学子,不免思起乡来。
年长些的温裁不免温声劝道:“再熬些时日吧,待到了七月放农假,咱们就可回家探亲了。”
内舍除了沈延青等新升入的,其余都是去年和千年入学的老生,有人安慰道:“贤弟莫忧心,咱们书院虽然一年只放两次大假,但一次便放一月有余,你家便是在最远的省城也能留许多时日。”
黎阳书院一年放两次大家,一次是七月中旬到中秋节后的农假,一次是正月的冬假,正好赶上两个大节,让学生们与家人团圆。
沈延青默了默,还有两个月就能回平康了,该说不说,他也真想老娘了。
经过午饭思乡这一插曲,大家午间学习愈发认真了,毕竟放假回家时要带夏季季考成绩回去,若考得好,也好让家人高兴高兴。
过了两日,山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整日不停。
赵固言撑着伞,见沈延青左手抱着一沓纸稿便喊了句:“延青,我帮你撑伞罢。”
沈延青朝他笑笑,钻进了赵固言伞下。
赵固言选《礼》为本经,沈延青选《尚书》为本经,两人一起从外舍升入内舍,又都分在李元梅座下,两人经常一起出入南斋,故而熟络起来。
到了玉蟾堂,裴沅见两人同伞而来,走到沈延青身边,酸溜溜地说:“你最近跟赵兄走得挺近啊。”
沈延青听这语气就知道裴大公子吃味了,忙凑到他耳边笑道:“走得近是近,但我还是跟子沁走得最近。”
裴沅听了这话心里舒畅,但依旧摆着个冰块脸,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才说:“你心里明白就好。”
两人闲扯两句便到了上课时间,截搭题课程过去了一半,刘辽让小童拿来两块题板,说今天下午就做这两道题,验验他们前些日子进益了多少。
因是突然袭击,众人都没准备,个个面露难色,心道这刘讲郎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一把年纪了却是个顽童心性。
刘老头看到这些小子如此神情,竭力憋笑。
沈延青看着题目——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沈延青:?
前半句出自《大学》——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沈延青看一眼就想到了出处。
可这后半句是什么鬼......
诗云便是出自《诗经》,可他只跟赖秀才学了个把月诗经,是个只会“呦呦鹿鸣,荷叶浮萍”的半吊子,这后半句别说什么意思,便是出处他都不晓得。
沈延青深吸一口气,没有被第一道截搭题搞掉心态,直接转战第二道题目。
沈延青:......
第二道题也是前半句出自四书,后半句出自五经。
人不光在无语的时候会笑,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也会笑,会尴尬地笑,会命苦地笑,譬如现在的沈延青。
沈延青假装研墨,实则偷瞟观察其他人,左右同窗也都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反正这是课堂小考,不计入月考,沈延青胡编乱造了两篇文章交了。
刘辽看着座下学子抓耳挠腮,忖量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教授完截搭题,他便要教授选修课《诗》,若到时候逃课的学生太多,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还是先下手为强,给这些小娃子一个下马威,煞煞他们的傲气为妙。
香烛燃尽,众人灰头土脸地交了文章,难受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膳夫见众人恹恹的,心里纳闷,不该呀,今日他特意做了味重的辣菜,怎么一个个的不爱吃,难不成盐放少了?
刘辽在南斋批改文章,诸位讲郎见了,忙劝老人家先去用饭,这文章他们帮着批改就是了。
“来来来,你们快来瞧瞧这两人的文章。”刘辽忙朝几个后生招手。
众讲郎忙围了上去。
刘辽摸着胡子笑道:“咱们书院今年当真招了几个好苗子,这裴沅和秦霄我瞧着有大才,若是明年下场想必能拿一县案首,以后若有造化,三元及第也未可知。”
李元梅扫完也点了点头:“前辈此题出得刁钻,后半句乃是五经中的冷僻句子,这两人却答得公正圆融,想来已将五经精学了一遍,小小年纪能有这番学识,确实前途无量。”
刘辽眼睛一亮,又想了想两人的样貌,笑道:“连李传胪都这样说,看来咱们书院十年内兴许又能出个探花郎啰。”
一本地讲郎叹道:“这两个孩子虽好,但非我黎阳人士,而是平康县人。”
众人都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算裴沅秦霄中了状元那也是平康县的政绩,与他们黎阳县无关。若这两个孩子是黎阳县人,到时候中了进士,他们书院的拨款只怕还能再多几成。
一讲郎笑道:“不是咱们黎阳人也无妨,只要是我们书院出去的就行。”
众人闻言皆笑称是。
几个年轻讲郎帮着刘辽看文章,不过半把个时辰就全数批改好了。
连着下了五六日雨,总算在旬假前夕停住了,众学生看着晴朗天空,换上鲜衣,浩浩汤汤,奔向山下。
五月二十这日,是沈延青与群芳楼约好见面的日子。
沈延青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捯饬一番才下山进城。
他也不慌,先去城中小摊吃了一碗馄饨才优哉游哉地踱去友来茶坊。
刚一进去与伙计搭了话,便被请去了二楼的一间雅舍。
推开门,不见群芳楼老鸨,而是一个清癯的中年男人端坐其间,男人见沈延青来了,忙起身问好。
男人姓张,乃是群芳楼的账房,受老鸨之托来黎阳与沈延青交易。
张生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狭长的狐狸眼闪烁着精光:“沈郎君是爽快人,快人快语,我们也无需虚与委蛇,银货两讫,各自便宜。”
沈延青没想到给钱的比他这收钱的还急,笑道:“莫急莫急,先让我看看银票不迟。”
张生打开荷包掏出几张薄纸,手上一顿,问:“某只是小小账房,成日与算盘打交道,并不懂舞乐,妈妈说郎君要交与某两支曲子的乐谱,可否先拿与某一看。”
“这是自然。”沈延青从袖中掏出一沓纸,分作两份,“这谱子我一首用黑墨写,一首用朱砂写,页下标了序号,你拿回去,给那会弹琵琶的一瞧,她自然能看懂。”
张生翻了翻,又看了一眼沈延青的面容,见他神色坦荡才又说:“郎君费心了,这是郎君在信中说的价钱,妈妈兑成了银票,您点点。”
沈延青是个版权大户,他对版权管得很严,但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版权意识,群芳楼拿他的曲子去商演不可能按次收费,所以他便在信里说买断。
一首曲子还是十五两,不过是十五两黄金。
沈延青本以为那老鸨会讨价还价,他都打算慢慢磨了,没想到人家一口答应了。
也是,这年头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十五两黄金不过洒洒水啦。
按照现在的金银汇率,一两金能兑十五两银,两首曲子沈延青能赚四百五十两银子。
沈延青接过银票清点,四张百两面额的,一张五十两面额的,全国票号钱庄都可兑换。
沈延青将银票还了回去,拱手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张兄成全。”
张生问何事。
“我乃寒门出身,不曾使过银票,还劳烦张兄陪我走一趟,教我如何兑换银子,我也好放心。”
张生自然应允,两人呷了口茶便下楼去了一家钱庄。
沈延青并非不懂这些,他只是怕这银票有诈,毕竟这么大一笔钱,还是谨慎些为好。
两人到了钱庄,将那张五十两的兑了,掌柜见他兑得多,还送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不过多收了二百文的箱钱。
银货两讫,张生揣着乐谱急匆匆出城了。
沈延青身怀巨款,一时有些苦恼。
这钱是存着,还是投资,投资的话是买房置地,还是放贷?
沈延青甩了甩头。
算了,还是先给老婆买礼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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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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