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这日,沈延青破天荒逃了半日的五经课,吃过午饭便早早下山去了。
他先去替陆敏一去家中传信,林氏看了书信,心中了然,笑盈盈地沈延青去安顿云穗,又让两口儿傍晚到家中吃饭。
沈延青连忙应了,遂去了言瑞宅中。
小绿见是沈郎君来了,忙说云公子刚到不久,这会子正跟她家少爷喝茶。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小花厅,言瑞惊讶沈延青今日来得这么早,算了算时间,暗忖这人难不成是逃课来的?
他见沈延青一来,云穗就巴巴地贴了上去,好一阵嘘寒问暖,忍不住偷笑。
言瑞见沈延青帮云穗提了行李,知道两人要去住店,好一解相思,也不出言挽留,只对沈延青说:“沈郎君,你明日须得带穗儿到我这儿吃饭,我与穗儿也是一月一会,你也得让我们两个亲热亲热不是?”
云穗闻言脸霎时就红了,含羞带怯地看着好友,沈延青笑笑,说明日会上门叨扰用饭,还请三公子莫嫌他吃得多。
言瑞听了这话才算满意,挥着小手绢送小两口出门。
沈延青背着背篓,掂量着比前几回沉了许多,心思一转,又有几分窃喜。
肯定是老婆担心他苦夏,这才多带了些好吃的给自己。思及此,他忍不住摩挲握在掌中的手背。
云穗感到手背的瘙痒,仰头望了望嘴角上扬的某人,忍不住回握得更紧了些。
连着两回住店,掌柜与夫夫两个都熟稔了,忙让小二领他们去了老房间,还送了一壶上好的茉莉香片。
“穗穗,师娘让咱们晚上去家里吃饭。”沈延青蹲着倒腾背篓里的罐子。
“诶,那正好把这腌菜给师娘送去。”云穗指了一个黑陶罐。
沈延青手上一顿,看了一眼漆黑的大陶罐,原来大的是给师娘的,小的才是给自己的。
云穗寻了块布来,仔仔细细将罐子表面蹭了一遍。上回去先生家做客,师娘喜欢他做的腌菜,夸了好几回,想来师娘是喜欢吃的,这回他多做了些,原本打算让沈延青送去,没成想还有机会亲手送。
沈延青叉着腰看老婆擦罐子,看了半晌下楼要了桶水回来,两人擦了脸颈身子,云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重新梳了头。
两人捯饬到日落时分才急急出门。
路上,沈延青买了筐脆李送与师娘,林氏见两口儿这般有心,对两人愈发喜爱,忙让婆子端香茶上果子,又让婆子去把扇轮抬到堂屋里。
凉风习习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这会儿陆敏一还没回来,林氏便坐着招待夫夫二人。
她今日收到陆敏一的手信,便知夫君想让自己做什么。
“延青呐,你如今学《尚书》着实不易,那书中疑惑可都整理好了?”
沈延青忙从袖中掏出一卷纸,起身呈给了林氏。
林氏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颇有些学识,接过细细看了一遍才道:“五经晦涩,我虽识得几个字却不大通,待会儿九娘子来了,你可向她讨教。”
九娘子?沈延青掀眼问:“师娘说的九娘子可是裴澈的母亲陆夫人?”
林氏道:“正是她了。延青,你可莫小瞧了他,她的学问不比她兄弟们少。”
“学生不敢。”沈延青连忙拱手,“上次陆夫人评了学生的文章,学生获益匪浅。”
林氏闻言笑道:“你有长进就好,九娘子天生聪明,是过目成诵,又自小充作男儿教养,学问都是老尚书相公手把手教的,她三岁识千字,五岁背毛诗,七岁通诗词歌赋,九岁便能作文,若她是个男子汉,只怕早点了状元。”
沈延青大惊,他没想到陆夫人竟这般才高,不过他来自现代,愣了两瞬也就缓过来了。
林氏见他面露惊诧,唇角勾了勾,又接着说:“延青你也算有造化,前面你们两口儿救了澈儿,与她结了善缘,后面进了黎阳书院又恰好碰着我夫君了,若没有这两个机缘,只怕难有今日。”
沈延青连忙起身,说了几句捧陆家兄妹的漂亮话,又说其中没有师娘斡旋招待,只怕此事也难成。林氏见这后生模样漂亮,说话做事更漂亮,心里愈发喜欢,忍不住多跟他闲说几句。
“你们这些考科举的小子大多只钻研一经,可我们九娘子在闺阁时便熟读五经了,她和大哥,就是如今在京城做侍郎的那位能干人儿,他俩都是老尚书相公亲自教授的《尚书》,大哥是当年的五魁首,能耐得不行,但我瞧着老尚书相公从来都骂大哥愚钝,九娘子聪慧,恨不得两人调个个儿,我私心觉得九娘子治经兴许比大哥还强些,待会子你可得好生问问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沈延青听了这话,心道陆讲郎哪里是带他来开小灶,简直就是带他来吃满汉全席了。
林氏与陆敏一是在京城成的婚,当时陆敏君还待字闺中,两人关系极好,林氏生怕这后生小瞧了女子,不愿向陆敏君请教,耽误了自己的学业,于是说了许多陆敏君的聪明事儿。
沈延青坐在一边,只当是在听传奇,同时心中也暗暗遗憾,要是这陆夫人生在现代......
“三嫂嫂,我来迟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林氏见陆敏君来了,忙请她上座。陆敏君见沈延青夫夫也在此处,打趣了两人两句,见云穗脸红了才作罢。
“澈儿都开蒙念书了,怎的这嘴还跟在家做姑娘时似的。”林氏嗔了陆敏君两句,又挑了几个松子吹了皮盛到小银盘里让丫头端给云穗。
陆敏君也拈起两粒松子,笑道:“我如今就在家里住,可不就跟做姑娘时一样。”
姑嫂两人笑了两句,林氏见天儿还早,估摸着陆敏一才下学,便让沈延青先讨教学问,问好了刚好吃饭。
陆敏君闻言,长长“哦”了一声,“我说呢,巴巴的喊我来吃晚饭,原来嫂嫂是让我替哥哥劳碌,好让他躲清闲。”
林氏拍了下妹妹的手,嗔道:“又浑说。延青如今治《尚书》,你哥哥又不钻研此道,恐耽误了他上进,你是闺阁的女诸生、五魁首,这不才寻了你来。我还特意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竹荪乌鸡汤,快些给孩子解了惑,咱们就喝汤去。”
陆敏君笑笑,让沈延青到跟前来。沈延青恭敬地呈上自己先前整理好的问题,陆敏君扫了一眼,问道:“你经师是何人?”
“是李元梅李讲郎。”
“李元梅啊,怪不得。”陆敏君笑了笑,“他性子有些乖僻,你入不了他的眼也是常事。”
“还请夫人受累赐教。”说着,沈延青便十分严肃地躬身作揖,俨然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算起来沈延青是陆家的恩人,陆敏君又十分喜欢吴娘子,自然对沈延青青眼有加,否则就算是陆敏一的面子也请不到她来给一个小书生解惑。
“你听一遍记得住么?”陆敏君道。
话音刚落,林氏就赶紧让丫鬟拿了笔墨纸张来,好让沈延青记录。
陆敏君见沈延青拿好了笔,这才为他讲解疑问。
沈延青听着听着后背的汗毛就竖了起来,陆敏君张口便能引经据典,除了《尚书》原文倒背如流,就连《尚书》的相关教辅,譬如《尚书蔡传订误》、《蔡传辨疑》等,都能信手拈来。
听到最后,沈延青对陆敏君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感叹陆夫人之才不让李元梅。
而且陆夫人心思细腻,察觉他听不大懂时还会换浅显语言再说一次,管这一点就又胜了李元梅一筹。沈延青不禁想,若是陆夫人能到黎阳书院教书就好了。
解完纸上疑惑,陆敏君见沈延青木木的,便问是不是她讲的不够清晰,沈延青连忙道:“您讲得极好,只是学生觉得《尚书》十分深奥,学生愚钝,也不知何时能像您这般融会贯通,信手拈来。”
陆敏君轻笑一声,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没有五经根基,如今才不过治经月余,能有这个水平,提出这些疑问,已然很好了。”
沈延青顿了顿,拱手道:“学生愚钝,敢问先生是如何学习这《尚书》的?”
陆敏君双瞳圆睁,忙道:“我不过随口胡诌几句,可担不起你一句先生。今日我心情好,你既问我,那我也随便说说,只是你别当真。李讲郎才学出众,你还是得跟着他学。”
“学生洗耳恭听。”
“《尚书》虽难,但十三经里当属《易经》最难,你不必畏难悲叹,多花些时间就是了。你回去先把这《尚书》五十九篇读透背透,不要错漏。我知道这里面有些篇目科举必然不会考,甚至最是诘屈聱牙,但一书篇目自有联系,万不可断,切记切记。”
“学生明白了,谢先生教诲。”沈延青恭敬道。
“陆先生,说了这会子话,渴了吧,快喝杯茶润润嗓子。”说着林氏就捧着茶盏送到了陆敏君唇边。
陆敏君见嫂子打趣自己,也没躲,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茶。
几人又等了一阵,陆敏一身边的小童进来传话,说老爷在路上遇见了黄教谕,今晚有个诗会,他晚些才能回来,让夫人不必等他吃饭。
林氏听完,让小童跟回去,让老爷少喝些酒。
林氏招呼众人吃饭,笑道:“他不回来正好,省得他在席间问延青的学问,汤都不香了。”说着便左手拉云穗,右手拉小姑,嘴上还领着沈延青,几人热热闹闹地吃饭去了。
沈延青虽是外男,但却是小辈,又是客人,何况还有云穗在,几人坐在一桌吃也不算逾矩。
饭间,林氏见云穗怯怯的,便亲手给他端汤布菜,颇为照顾。
陆敏君喝了小半碗汤,看了半晌沈延青才道:“横竖我在家也无事,以后逢九的日子我都会到三哥哥家吃晚饭,你平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
沈延青听了这话,忙起身躬身作揖,感激不尽。
林氏听了轻笑一声:“哎哟,那以后每月逢九我家可热闹了。”接着看向沈延青道:“你嘴乖,以后到家里别买东西,我也不管你学问进益,横竖逢九到家里来,给我家添添人气儿就行了。”
沈延青微微一笑,拱手应允。
宝宝们不好意思嗷,昨晚吃了褪黑素,码着码着直接睡着了[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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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嘴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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