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延青仍旧不许云穗冬日里去黎阳,只是承诺明年童试后,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云穗一道去。
东方未晞,夫夫二人却已起身收拾行装,待城门开,沈延青便要启程去黎阳。
沈延青满眼眷恋,紧紧握住云穗的手,“宝宝,我年前才回来,这几月你好生照顾自己。”
“你也是,每日别只顾着读书,要多吃饭早些睡。”云穗揩了揩眼角,还是不舍,猛地扎到沈延青怀里,“你好好的,我在家等你。”
“我会给你写信。”沈延青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鬓角。
语落,云穗如鲤鱼打挺一般立了起来,慌张道:“那个、那个,我不识字,有的话...就是...还是别在信里说了...等你回来再说好不好,那个,娘每回念完信...哎呀,有时候王婶儿也在,那个,他们会笑的。”
沈延青闻言哈哈一笑,蹭了蹭他的鼻尖,承诺不在信里写酸话了。说笑了两句,四片嘴唇越靠越近,两人在第一缕晨光中接吻,仿佛要将接下来几月的唇齿交融都在今晨用完。
送沈延青到了城门外,云穗从袖口顺出一方绢帕,沈延青自然地接过,帕子的右下角绣了两支翠竹,竹顶绕着两团云。
这花纹针脚细密,一看就绣了许久,沈延青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抬起头,四目相撞,缱绻爱恋尽在不言中。
等沈延青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云穗和吴秀林才转身回家。
云穗一边赶驴拉磨一边想,他夫君那样有才,可他却连夫君给自己的信都看不懂。
读书人的媳妇夫郎好像都能写能读,往远了说,像陆夫人、林师娘,她们能吟诗作对,甚至指点人学问;往近了看,像娘和符真,他们能识字记账,颇有生意头脑。
夫君读书那么厉害,都能靠读书挣钱回来,自己却大字不识,岂不是拖了他的后腿?
云穗越想越沮丧,他本就是替嫁的乡下小哥儿,是个累赘来的,无才无貌,除了能做些粗活,好像也没别的用处。况如今家里宽裕,日日□□米白面,荤腥鱼蛋,甚至能买仆婢使唤了,他...在这个家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沈延青那么厉害,以后肯定会中功名,做大官。那戏里都演了,像他夫君这样英俊的举子,迟早题金榜戴朝冠,休糟糠妻娶宰相女......他盼着沈延青好,可他的结局却不好。
想着想着眼泪就滚了下来,云穗慌忙往厨房瞥了一眼,然后把泪珠揩了。
仰头望着天边,他清楚自己的心,他喜欢沈延青,不想沈延青有朝一日厌弃他,想和沈延青生小宝宝,想和沈延青白头偕老。
驴子停了脚步,他往磨里填了把豆子,又轻轻抽了下驴屁股。
磨盘转得咿咿呀呀,甚是聒噪,云穗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要是生个小宝宝,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可哥儿怀胎艰难,这一月过去肚子也没动静。
云穗的手指将衣裳抓得起了皱,他不能傻傻的就这样虚晃度日,他得做些什么,他想留在沈延青身边。
哪怕...没有用,也得试一试!
沈延青在路上连续打了数个喷嚏,心道这天入了秋,一日冷过一日,也不知穗穗夜里没了他这个人形火炉,会不会少盖了被子着凉。
想了会儿老婆,他收回了神,伴着车轮声小声背诵经典,巩固基础,等到黎阳时,他已将四书都过了一半。
二十开课,玉蟾堂分做了两班,大部分人都入了应试班,准备明年春季下场。另小部分对自己的才学还不甚自信,打算再等一等。
这小班教学确实比大锅饭香,相比于前几月的大课,现在几乎是一对一或者一对几的定制小课,沈延青觉得黎阳书院做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因材施教。
因为教学方式的改变,不必一早就坐到书斋里读书等先生,应试班学生的自由时间多了不少,有些自制力不那么强的便心散了,时不时偷空溜下山去玩乐,天黑时才回来。
沈延青以前就是工作狂,极其自律,甚至对自己隐隐有些狠毒。现在不用背台词、躲私生、赶通告、服美役、搞社交、健身撸铁,仅仅只需要上课读书,这对沈延青来说,虽然费脑子,但不需要关注外界,只需专注知识和自身,其实还算轻松。
他每日除了吃饭和睡前会想老婆,偶尔擦汗拿东西时睹物思人,其他时间全用在了读书上,在同舍生看来,沈君已达到了心无旁骛之境,其心性毅力非常人所有,都十分佩服。
尤其是商皓嘉,出身世家大族的商小公子就没见过这么拼命的人,而且这人读起书来,不似其他腐儒满面愁云,不修边幅,反而清清举举,朗若皓月,就连倚栏翻书的身姿神态都别样潇洒风流,甚至他想将沈君看书的模样描摹下来。
到了二十九,沈延青照旧去了陆敏一家等陆敏君给自己上课。
不等沈延青询问自己的作业,陆敏君先问了云穗。
“劳先生挂心了,并不是喜,也不是病,只是...中秋节事多,他累着了。”
陆敏君听完松了口气,道:“不是病就好,那两盒补品吃着如何,若是吃着好,我让人再送些到你家去。”
那人参燕窝老娘拍了板,说等以后穗穗怀了身子再吃,现在正在柜里吃灰呢。
沈延青笑道:“先生送的补品自然好,内子吃着也好。不过现在内子身子康健,那两盒补品还能吃许久,等以后吃完了学生再向先生讨。”
这话进退有度,陆敏君觉得这孩子倒颇通人情,点了点头,也不与他说闲话,直奔主题。
“你假日写的文章我都批了红,你拿回去自己研读修改。”陆敏君让丫鬟把文章呈了上来,“你正经治经不过小半年,能有现在的火候已是不易,但若要明年下场,还未到火候。”
沈延青本以为自己有了些水平,没想到还差得远,忙道:“学生不才,但明年的童试不想名落孙山,先生可有什么法子急救?”
陆敏君蹙了下眉,道:“治学如推舟,水满则行,何来急救之法?”
沈延青哑然,顿了顿才道:“是学生失言了,请先生责罚。”
少年人性急好功,乃是人之常情,陆敏君见他态度谦逊,也不想出言苛责教训,只问:“你可知你文章有何不足?”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赐教。”
陆敏君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缓缓道:“你的文章通顺,但缺文采辞气,道理虽通,但有骨无肉,食之无味,不能细嚼。好在你思维敏捷,能破题意,想来你平日将那经书读透了,破题尚不用再多琢磨,只是你须得少用陈词滥调。”
“是。”
陆敏君接着说道:“你一向勤勉,平日没少看文府闱墨吧?”
“先生料事如神。”
“我不是料事如神,不过是你的文章显露出来罢了。”陆敏君让丫鬟去取了一摞书来,“先前让你看名家文章,你听话都看了,也有所进益,为师深感欣慰,如今还剩小半年,这一摞书你细细看完,切不可囫囵吞枣。这些文章晦涩,一句看不懂不可看下句,今日看不懂,明日再看,不可挑三捡四,否则胡乱翻完也是徒劳。”
沈延青欣然接下,见都是先秦名篇,问:“先生先前让我多看唐宋八大家,而今又赠我秦汉名篇,是想让学生师秦汉风骨,博唐宋文采?”
陆敏君微微一笑,心道这小子还算聪慧,“没错,你文章已经通顺,大框架已定,现在不过添砖加瓦,待你熟读秦汉唐宋,不说你满腹文采,才比子建,至少县试能下笔如神。”
沈延青得到陆敏君的认可,释然一笑,心道以前所耗心力总算没有白费。
陆敏君又叮嘱一番,让他不要急躁,要徐徐图之,四个月冲刺明年的童试完全来得及。
这句话犹如定心丸,沈延青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有了目标,他学习起来愈发有劲,整个寝舍都被他废寝忘食的苦读劲头吓了一跳又一跳,生怕沈延青走火入魔。
就连一向勤勉的裴沅和陆思则都有了危机感,他们也跟着沈延青的步伐,越发用功。
环境的作用潜移默化,在三个卷王的带领下,其他几人也被感染,就连汤达仁晚上都要复习一会儿才睡。
这日,商皓嘉抱着一沓信,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帮斋夫在各个寝舍穿梭飞舞。
“沈君,你的家书——”
沈延青放下书卷,接过道了声谢。
如今已是十月底了,这是中秋后收到的第二封家书。
他拆开信封一页一页地看,打眼第一页一看就知是老娘口述,大舅执笔。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母亲每月的问候都大同小异,但这些琐碎温暖的关心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羁绊。
接着便是吴大舅和吴三姨他们两家的问候,每回的信加起来都是三页,怎的今日多了一页?
沈延青捻了捻信纸,难道是松溪老家的人找他有事?
他翻到最后一页,心神一荡。信纸空荡荡的,只有三行字:
我很想你
多吃饭休息
云穗
小机灵穗穗为了老公也很努力哒[撒花]
青青穗穗都是努力上进的宝宝,一起努力向上过好日子[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忧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