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酸儒

今日,外省入南阳的驿站前人满为患,驿丞驿卒们捞着三年一回的油水,捧着粗陋的茶水,笑得牙花子都龇了出来。

沈延青靠在一棵槐树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元凡,大宗师几时来,都在这耗两日了。”

“应该就这两日,表哥,你耐心点。”

“岸筠,这位大宗师出身不凡,排场大些也是有的。”裴沅凑了过来。

裴家子弟也早得了消息,在此处迎候新任学政。

沈延青好奇,到底是何等出身,能让裴大公子说一句不凡,他哂笑问道:“这位学政难不成是皇亲?搞这么大阵仗。”

裴沅点了下头,正色道:“不是皇亲,但也算国戚。这位南宫大宗师,名桓,乃是太后胞弟之子,英国公府的二爷,世代簪缨,累世官宦,你说什么阵仗他使不得。”

沈延青一愣,没想到还真是皇亲国戚,算起来这位南宫学政与当今皇帝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

皇帝的表亲不应该在京城安享尊荣吗,怎么还外放做官,还只是一方学政?

“诶诶诶,快看,有人来了。”

沈延青掀起眼皮,遥遥一望,见是浩浩荡荡一队车马。

众人见到仪仗和官轿,蜂拥而上,掀起一阵尘土。

沈延青觉得这不就跟粉丝接机一样吗,根据自己的经验,除了从最开始就追并且回回不落的站姐,其他粉丝就算常来,除了个别让人印象深刻的,他是真记不清谁是谁。

得,白浪费了两天。

沈延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打道回府了。

两天没见老婆了,怪想的。

邹元凡见沈延青要走,忙上去拉住他:“表哥,学政要在驿站休息,咱们得趁此机会上去递文投帖,混个脸熟,就算进不了大宗师的跟前,跟他的亲随套套话也是好的。”

沈延青呵呵一笑,心道谁都不认识你,谁搭理你啊,何况人家还是皇亲国戚。

裴沅也踱过来说:“咱们还是去驿外守着吧,兴许大宗师会见人呢。”

沈延青笑道:“裴大公子,连你都要跟我们一起在外面蹲守了,大宗师还会见我们小小童生?”

裴沅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沈延青捞起包袱,挎在肩上,拍了拍裴沅的肩,“你六叔还在这儿,你跟着他兴许能凑个热闹,我夫郎还在家等我吃饭,我先撤了。”

“岸筠等等我——”秦霄背着包袱,跟上了沈延青。

他们是坐邹家马车来的,现在邹元凡留在驿站外,他们只能步行回城。

夏日明媚,这会儿日头不算毒辣,两人沿着树荫走倒还算凉爽。

行了一阵,一片幽绿水池映入眼帘,池上生了一片莲,绿叶田田,粉白相间,甚是清爽可爱。

沈延青见花如见人,脑中霎时就浮现了云穗白里透粉的脸蛋,不禁弯起嘴角。

“岸筠,这莲生得好看,咱们采些回去吧。”

“正有此意。”

两人脱了鞋袜,卷起袖子裤脚就下了池。

“岸筠,你做甚摘那莲叶。”秦霄疑惑道。

沈延青哼了一声,喊道:“晚上我家穗穗做荷叶蒸肉,你不许吃!”秦霄听了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你撅叶我采花,省时省力,什么都有了。”

两人边采边闹,清朗的笑声在池间林隙回荡。

突然,一道温润男声传来:

“两位小兄弟,这莲开得正好,你们何故采撷,快些停手罢——”

沈延青抬头望去,是一个青衫羽扇的长须男人,他高声朝岸上喊道:“阁下,正是这花开得好才摘嘞——”

“小兄弟,在下给你们些银两,你们莫摘这莲。”男人向他身后的高壮仆从伸出手,一个绣着金线的荷包便递了过来。

见男人穿着长衫,旁边的仆从还背着书箱,想来此人也是个读书人,沈延青淡淡一笑,与秦霄对视一眼,懒得搭理这腐儒。

那人见两个年轻人不听劝阻,脸色顿时青了,旁边的仆从见状厉声朝池中斥了几句。

沈秦二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把粉花绿叶一放,淌到了岸边。

秦霄不悦道:“阁下是何意,我们二人不过采花,何必纵仆辱骂我们。”

男人看清秦霄面容,微微一怔,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笑道:“小友瞧着斯文,又穿长衫,想来也是知书达理之人,难道不曾读过‘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秦霄笑道:“自然读过,我瞧阁下亦是读书人,想来也读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男人没想到这后生这般伶牙俐齿,一时语塞。仆从见状,不客气地问:“你们两个书生,好好的不在学堂念书,到这荒郊野外摘花折叶做甚,难不成准备自甘下贱,转行做卖花郎不成?”

这话刻薄难听,沈延青嗤笑一声,呛道:“你家主人瞧着也是书生,他怎的不在学堂念书,反而在这荒郊野外多嘴多舌,难不成准备自甘下贱去做演戏的优伶?”

“你——”仆从见这后生不知天高地厚,出口侮辱主人,顿时就要撸起袖子修理人。

“好了富贵,退下。”男人背手淡淡说了一句。

男人看着两人,想了想释怀笑道:“我这小仆骄纵惯了,还请二位小友见谅。”

沈秦两人不是肚窄之人,自然给了个台阶,三人攀谈一阵,男人笑道:“原来二位是即将赴院试的士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童生了,前途无量啊。难道今日你们是来迎大宗师的?”

沈延青道:“本来是的,但现在不是了。阁下也是来迎大宗师的?”

男人愣了一瞬,点了下头。沈秦两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不出所料。

沈延青朝东边指了指:“你若找不到路,喏,往那边走个一二里就能看到驿站,大宗师的队伍在那儿歇脚,你自去吧。”

男人听他这样说,笑问道:“小友说话有趣,既是来迎大宗师的,怎的突然又不去了,反倒在这儿采莲?”

沈延青挺了挺胸膛,道:“科举取士考的是才华,纵然再会钻营,到了考场上写不出好文章也是枉然。”说着又笑道:“再说人家皇亲贵胄的,要见也是见那些仕宦之家的公子,哪里会见我们这些白丁,阳关道走不了,我们走独木桥就是了。”

男人闻言哈哈一笑,抚须道:“小友真是快人快语,性格直率,敢问两位小友尊姓大名。”

三人互通了名姓,闲话一阵,沈延青见这位贾兄一身粗布长衫,想来也是寒门出身,于是好言提醒道:“既然都是赴考的童生,我也多句嘴,贾兄,你快些进城租间客房吧,趁时候尚早,你还可以跟掌柜杀杀价,弄个长租,能省下好大笔银子呢。”

抚须的手一顿,贾生拱手笑道:“多谢沈兄弟提醒,我们这就进城。”

离开前他见秦霄采花,这沈延青却只采莲叶,不禁好奇:“这莲花娇美采回去可以观赏,沈兄弟,你采这莲叶做甚?”

“做荷叶蒸肉啊。”沈延青又摘下一片玉盘似的莲叶,“我夫郎做的荷叶蒸肉最香,他说若见到了新鲜的荷叶就采些回去给他,今日偶然见到,自然不能放过。”

贾生讪笑道:“文人雅士皆是制芰荷以为衣,集芙蓉为裳,沈兄弟你却是拿去做蒸肉,小小年纪如何这样庸俗。”

沈延青看着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酸儒大哥,真是没招了,“贾兄,屈子之《离骚》前半写的是民生,百姓采莲也是民生,殊途归途,何来庸俗一说?再者读圣贤书,戴乌纱,难道是为了附庸风雅,而不是为生民立命?”

贾生闻言,心头大震,一时出神无语。

沈延青见他不回答,也懒得再搭理这酸儒,朝秦霄抬了抬下巴,两人又弯下腰忙碌起来。

待两人采了满怀上岸时,才发现那贾生和仆从早已不见人影。两人穿上鞋袜,抱了满怀粉白翠绿踏上了回家的路。

秦霄拨弄着柔嫩的莲瓣,笑问道:“你跟那位贾兄说那么多做甚,听他的话音也知他是个读死书的,横竖你也说不动他,费那口舌倒不值当。”

“单纯看不惯这种眼高于顶的腐儒。”沈延青一边走一边甩碧绿莲叶上的水珠,“我真是搞不懂了,他自己身穿布衣,瞧着也是寒门小户出身,怎的读了几本书就忘了本,什么都以读书人为尺度丈量他人,当真是愚不可及。”

秦霄见他义愤填膺,噗呲一笑:“多的是这样的人,管他们做甚,走快些吧,两日了,也不知符真这两日过得好不好,每顿吃了几口饭,夜里睡得踏不踏实,现在夜里又闷......”

沈延青听得牙酸,学着他的语气说话,秦霄被学得恼了,笑骂道:“好好好,等你家穗儿怀孕了,看我不说死你这牙尖货!”

两人笑闹一路,漫漫长路平添了几分乐趣。

晚间,云穗用荷叶做了清香扑鼻的荷叶蒸肉,原本用肥瘦相间的猪肉蒸出来最是油润好吃,但言瑞现在吃不得一点油腻,一吃就吐个精光,于是云穗用排骨做了蒸肉。

为了照顾言瑞的口味,他还做了一道炸荷花,酥脆的花瓣蘸着酸甜的乌梅酱,言瑞胃口大开,吃了整整半盘。

秦霄见自家夫郎难得吃这么多,不禁朝云穗投去感激的眼神。

沈延青看着满桌的菜,一共八个菜,八个都是言瑞爱吃的,嘴巴悄悄歪了歪。

不计较,不计较,不能跟孕夫计较。

啊啊啊啊啊,就是要计较,他才是穗穗的No.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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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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