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见大家的目光都随着这人的一句话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窘红了一张脸，但这张窘红的脸又因为他的理所当然生气，因此一张脸是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的来回变换着。
终于她顶住大家炯炯目光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少胡说八道，哪个是你的姑娘？”说完便抱着手中的琵琶转身要走，元九与陈晨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的那人还想要追上来，但被一个大哥拉住了胳膊：“人都说了不是你家姑娘，再跟上去，仔细真进警察局了。”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想要逃脱桎梏，但瘦削的身子终究是拧不过他人强健的胳膊，只能在原地跳脚。
在好心大哥的帮助下，三人顺利地往家赶去，一路上大家都默默不说话，直到快到家，女孩才小声致歉：“我叫依云，刚才撞到你对不住了。”
“无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听完元九大度的话，依云接着又屈膝行了一个礼道：“现下是多谢你们出手相助，若不是你们，只怕我今天难以脱身，实在感谢。”
元九两人忙摆摆手，表示不值得一提。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元九没忍住，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句：“刚刚那是谁呀？”问完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依云的脸色，生怕依云觉得她刺探**。
路边的墙壁雪白，一身粉衣的依云映在其中，她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似乎在确认元九她们是否可靠，当她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到信任与可靠之后，才将事情的原委向她们娓娓道来。
依云的声音柔和可亲，随着她缓缓张口，那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也慢慢重回脑海中。
“啊！那这样说，刚才那个人岂不是真的就是你的亲爹？”元九才听完一半，便忍不住吃惊。
依云悄悄地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之后才点点头，接着说道：“家里都是女孩子，养不活，舅舅舅妈又一直没有孩子，于是我小时候就被给了他们。”
不要说是在民国，便是元九原先的时代，这样的事也没少听说，不少人家为了一个香火，都会不停地生，生下来的那些女孩儿若是少了口粮养不活，便会有几种常见的处理方法，要么送给想要女孩子的人家，要么送到孤儿院，要么干脆狠心弄死。依云还算是幸运的，收养她的舅舅舅妈真心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
两人唏嘘了一阵，忽然陈晨插言：“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依云想到这个抛弃自己的男人就恨得咬牙切齿，她跺了跺脚，愤愤道：“他自己不学好，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天天不是逛窑子就是喝酒赌博，家里被输得一干二净，几个姐姐也都抵了债，现在又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和舅舅唱评弹能挣几个钱，找我要钱买酒来了。”她想到这个男人在向自己描绘这些苦难事情的轻松表情便觉得恶心，就算没有仔细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几个姐妹会被卖到哪种地方，会受怎样的折磨。
元九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吃喝嫖赌、游手好闲之徒，为了这些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卖掉，真是枉为人。
她打心眼里鄙视这人，于是交代依云：“那你可真得把自己的钱收好了，这样的人要到了一次钱就会像水蛭一样紧紧地吸在人身上，不将人身上的血吸干他是不会罢休的，可千万不要信了他一时的哄骗。”
这种人以前她在电视剧中见过不少，一般好言好语拿不到钱就会恢复原本丑陋的面貌，或道德绑架，或言语打击，总之会为了钱不折手段，于是在交代依云保管钱财之余，她还担心依云的生命安全，“要是他一直缠着你，你就去警察署，让警察把他抓起来。”不过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不是很高，于是她又提议：“或者干脆这几天不要出去了，省得看见他。”
好在依云是个清醒的，道：“我若是这样糊涂的人刚刚就不会被他逼的躲你们后面了，漫说我没几个钱，便是我真的挣到金山银山了，也不会给他一分，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是我的爹！”
“你们放心，今天是例外，舅舅忽然有些不舒服，以后我出门一定会和舅舅一起的，不用担心。”
说完这些话，小楼已经就在三步之内，楼上正晒衣服的舅妈见到依云回来，叫了一声，依云应了，又扭身朝两人行了礼赶紧上去帮忙。元九目送依云上楼，转过头对陈晨说道：“哎呀，你看这事弄得，既然你已经到这儿了，干脆就在我家用了饭再回家吧。”
饭菜香透过房屋的间隙一路而来，元九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像小二报菜单一样一连报出好几个菜的名字，不用说厨房里肯定正忙得热火朝天，她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
又是一个周末，不过这个周末元九不能再睡懒觉了，因为汪意致已经给她找好了国文补习作文。
昨天用饭的时候，元九还和赵鹏程聊起这件事，不由得感叹汪意致做事实在太麻利了，都不给人休息的时间。
赵鹏程笑笑，安慰她：“你应该这样想，早些补习，早些进步，这样学期末测试的时候就不用慌张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元九也就不再抵触了，谁叫她立志要拿奖学金还债呢。
补习的地点安排在汪公馆，原本汪意致是安排了小汽车来接元九的，但是元九嫌太过扎眼再三推辞不肯接受，汪意致只好退而求其次，包了一辆人力车接送。
元九揣了赵鹏程给的两个馒头上了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过去。
她第一次看见人力车还是在刚来不久的时候，乘客手指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纸烟，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车上，一路吞云吐雾，而车夫正绷住了大腿，咬紧牙关，流着豆大的汗拼尽全力将车拉上一个陡坡。
当时作为一个过客，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对车夫的同情，也对坐车的人心生不满。
如今作为一个乘客，她居然有几分心安理得。
这几分心安理得与内心深处的愧疚做搏斗，因此经过一个陡坡的时候，元九叫住了车夫：“你先停车，等过了坡我再坐上来。”
车夫忙摇头不肯：“小姐说笑了，我有的是力气，一定会将小姐平安送到的，就不用麻烦小姐了。”
元九别扭地听着他一口一口的小姐，依旧坚持自己走过陡坡：“我不是质疑你，只是……哎呀，反正你停车就是了，然后在平路上等我。”说着便前倾身子，做出下车的姿势。果然，车夫担心元九跳车，忙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将车压低。
过了这个陡坡，很快便来到了汪公馆，元九惊奇地发现，她曾见过汪公馆，而且还摘了这里的一朵菊花，不过现在公馆两侧已经没有菊花了，倒是牡丹花开得绚烂。
下车按了门铃，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一见元九便道先生已经吩咐过去二楼的书房补习。
元九跟着听差的指引由铁门进去，走过庭院中的翠竹，行过栽满花的小径，终于来到了红砖砌成的正屋，三层洋楼拔地而起，几根粗大的罗马柱立在洋楼前面，使人一看便生出震撼之意。
真真是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元九讶然，在心中暗道：“这汪公馆从外面看倒是一般，不料里面别有洞天。”于是她对汪意致的财富认知又上了一个层次。
进了会客厅，老师还未到，一个老妈子端了几碟咸甜点心、一壶茶水上来，见元九还穿着外面御寒的棉衣，便道：“屋里都有暖气，不会冷的，小姐把厚衣服给我吧。”
元九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一进到屋里便隐隐觉得有些热，只是今天一大早她想着天气寒冷，不会脱掉外面的棉衣，里面便胡乱穿了件不体面的衣服。
于是她摇摇头，道：“谢谢，只是我并不觉得热。”
既然如此，老妈子也不多说什么，悄悄离开了，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下元九一人。
刚开始时元九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等候老师的到来，但过了几分钟她便坐不住了，撑着个身子眼睛骨碌碌地到处看。
整个会客室的风格与汪公馆统一，都是洋式风格，雪白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硕大而又美丽的吊灯，因今天天气晴朗，屋内阳光充足，所以并未开灯，右边靠墙摆了一个多宝阁，多宝阁里面有瓷器还有时令的花儿，左边的墙上则挂了一个自鸣钟，秒针走动，发出各哒各哒的声音，自鸣钟下方摆的是开着一朵大喇叭花的留声机，想必摆放留声机的柜子里有不少唱片。再过来便是黑漆的茶几，茶几三面都围着黑色真皮沙发，正中间的要长些，可坐多人，两边的则短些，是单人沙发，元九便是被引导坐在单人沙发上。
她打量完屋里的陈设，便踱步来到窗前，窗户是花窗玻璃，图案丰富亮丽，日光照射，灿烂夺目，她稍稍推开了一些，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她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汪意致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马甲以及同色系西裤，马甲的腰收的有些紧，将汪意致的腰身完美地掐了出来，显得人琼林玉树，风度翩翩。
只见他快走几步，从满是花朵的廊下上前迎接一个身着青色长衫、头戴绅士帽的青年男子。
想来这便是自己的补习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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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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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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