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曲崇华还是没能碰到那道久远的划痕。
很自然,理当如此的结果。所有的事物都在往前走,树被移栽到这块清冷的郊外,不会停滞不前。
疯玩一天的结果,就是二十又六的曲崇华心情愉快,堪比拿到解云歌宝库的钥匙。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二天的游湖。
——游湖没能成功,因为原本计划着参与这次游湖的主要人物八皇子没了,大家也不好大肆宣扬,只能将游湖计划搁浅。
也幸好昨日出去疯玩了一通,不然曲崇华可得郁闷死,这游湖可算是他又一坑钱的利器,就这么因为八皇子的死而告吹,他怎么可能不郁闷。
曲崇华在文人圈子里很有名气,不仅仅是因为曲崇华是称意坊三绝之一,更多的,还是这群读书人被曲崇华的才气折服。虽然只是不时流露出的诗句,也足够读书人琢磨一阵子了。
譬如现在,小船行驶在湖面上,四周是幽静的水声,偶有飞鸟路过。
哪怕没有人陪同游湖,曲崇华还是自己启用了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往深处前行。
湖上其他偷偷来玩的人,看见称意坊曲公子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不叫上头的人知。
皇帝失信于民,连带着百姓对皇家的尊重也散得差不多了。八皇子死了关他们何事?何必为了一个皇子而失了自己的乐趣呢?
况且上头忙着呢,边关战事吃紧,外族虎视眈眈,而自己国家的君主却无动于衷胡作非为,上头的人哪里来的经历管教这群百姓。
只要齐心协力瞒住上头,不大张旗鼓搞事,也不会有人管他们。
世道如此。
所以曲崇华的独自游湖之旅还算不错,天朗气清,水波从曲崇华指尖轻轻荡开。
原本曲崇华想着能不能让解云歌也过来,但昨日解云歌为了腾出时间陪他,已经积压了许多奏折,今日可不能再如此懈怠。
称意坊中也无人能够与曲崇华共同出游。
所以最终还是曲崇华一个人来到湖上泛舟。
是这样的没错,即使没有人能够让曲崇华薅银子,但他还是会来到湖上。
应该说,游湖是曲崇华固定放松心情的事件。平常哪怕在忙碌,今日曲崇华也一定会来到湖上。
每个人从水中来,也将到水中去。
曲崇华一个不小心,湖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一角。倒还好,仅仅是衣摆的一角而已,不影响什么。
曲崇华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他收到了宁新词的消息。
确认皇帝私底下与苗疆那边的人有往来,并且还与外族有深厚的联系。
【兹事体大,不敢妄言,只推测狗皇帝似乎与外族达成某种交易,只要外族能够协助狗皇帝夺权,他便做主将大夏的土地割让十城。】
就这么短短一段话,还是宁新词“不敢妄言”的成果。曲崇华不敢想象,宁新词究竟是发现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才能这么推测那狗皇帝。
夺权——好吧,他承认太后是从狗皇帝手中夺走了很多权力,导致现在几乎没有多少人尊敬他,但狗皇帝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错吗?要不是他实在靠不住,谁又能从他这个正二八经的皇帝手上夺权。
和还有割让土地……
这是一个皇帝该说的话吗?!
就算现在曲崇华让城中稚子坐上那个位置,也断断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那可是城池。多少百姓生活其中?要是真给了外族,又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遭受外族欺压。
又或者说皇帝想到了这一节,但他昭盛帝不在乎,昭盛帝高高在上,哪里听得见愚民的哭嚎。
信件末尾,宁新词言明一切不过是推测,还请曲崇华稍安勿躁,等她的具体消息出来再行动。
曲崇华是那么听话的人么?
他还……真的能是。不因为别的,而是宁新词早有预料,给他送信的同时也给解云歌送去了信件,虽然称意坊老板不在,但有解云歌看着曲崇华,倒不必担心曲崇华真的铤而走险。
解云歌?
解云歌忙着呢,把泛舟的曲崇华抓进府中放进书房,下一刻就开始处理公文,一点儿不带停。
大忙人啊。
曲崇华尝试逃脱,奈何解云歌知道曲崇华的本事,轻轻松松就管制住他。
“不要让宁新词费心。”解云歌说。
曲崇华想了想,觉得自己昨天已经占用了他一整天的时间,要是今天还不识好歹既打扰他工作又打扰宁新词的话,未免有点讨人嫌。
好吧。
曲崇华知道解云歌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毕竟……
曲崇华有些心虚。
过往的惨痛经历都在告诉解云歌,曲崇华一旦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转眼就能将屋顶给掀翻。
为了让解云歌不那么忙碌,曲崇华干脆坐他旁边,帮着看起奏折来。
这种僭越的事,曲崇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解云歌不说什么,他曲崇华也不会顾忌什么,反正他又不会捣乱。
不过曲崇华很有分寸,先从那些被解云歌分出来的“无用”折子看起。
第一折,户部侍郎的折子,通篇废话,核心内容总结下来便是:陛下您最近怎么样,吃好喝好睡好否?我今日心中忧愁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
曲崇华批语:好。
第二折,黄门郎的折子,通篇废话,核心内容总结下来便是:陛下您最近怎么样呢?万寿节在即,您看是否要上山朝拜,我们这儿的准备已经齐全啦!
曲崇华批语:嗯。
第三折,嗯,是个熟人的折子,大理寺卿颜不心递上来的。核心内容:多谢解云歌解宰相相助,大理寺已成功勘破井中男尸案,不日将送上厚礼。
曲崇华批语:多给银两,我喜欢。
这第三折,曲崇华并没有可以仿照解云歌的字迹,而是明明白白将自己的字放上去,叫人一看就知道,哦,称意坊那个曲公子又在宰相的纵容下看折子了。
大理寺卿身为太后一党的人,和解云歌同样亲近,自然知道皇帝将所有折子都丢给了宰相,于是折子中甚至都没有对皇帝发表问候,半点不掩饰自己对解云歌的看好。
官员上交的折子也会进行记录,难为解云歌得对大逆不道的折子进行掩饰。
要曲崇华说,如果解云歌愿意坐上那个位置,私底下培养一只自己的军队完全不困难,哪里用得着处处受狗皇帝辖制。狗皇帝不就仗着兵力都在他手上,才那般嚣张么。
要是当年的大将军还活着,指不定这皇帝还在那个地方服苦役。
“不考虑做皇帝吗?”曲崇华将批完的折子一扔。
直接吓着了在一旁帮忙的小厮。
解云歌头也不抬:“无妨。不。”
前面二字是安抚小厮的话语,后面一字才是对曲崇华的回答。
“为什么啊?”曲崇华拿起另一个折子,上面同样也是没有营养的问候。
曲崇华盘算着:“你看,你有能力有野心,民间的名声也好,百姓都喜欢你。而且皇帝现在不防着你,天下大事尽在你的眼前,只要你能够掌握一定的兵力……”
解云歌将折子放下。
“你先出去罢。”
两股战战的小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离开了书房。
见闲杂人等离去,解云歌才与曲崇华对视:
“为何会起这样的心思。”他没说自己愿不愿意当皇帝,只是先问了曲崇华的想法。
曲崇华晃晃毛笔,吸满墨水的笔尖尖滴下水珠,落在他袍子上。
“嘛……因为无聊、不喜欢那个狗皇帝、想看你穿龙袍。三个原因,你挑一个,以后我逢人便这么说。”
三个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曲崇华的狐狸眼总是笑盈盈的,好像天下间所有的乐趣都在他的眼睛里。但曲崇华看向别人时,恰似什么都看在眼中,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曲崇华视线的落点几乎永远在半空中。
而这次,曲崇华却是直直同解云歌对视。没有移开视线,也不是因为做了错事心虚,而是很认真地在提意见。
他确实希望解云歌可以当皇帝。
所以解云歌回答他:
“曲春花,我不会当皇帝。”
啊,生气了。曲崇华埋在奏折海间,一会儿在这个奏折上画一下,一会儿拿那个奏折出气。
解云歌为什么会生气,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吗?他现在这样和当皇帝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大家听他的,奏折也是他看,举国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解云歌——最重要的一点,解云歌干了这么多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权力。
仍旧有个狗皇帝压在他头上呢。
解云歌坐上那个位子的话……
曲崇华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黄袍加身的解云歌是什么样子。高台上,解云歌目如星火,直视远方,金龙盘旋于解云歌身边,文武百官无不对解云歌毕恭毕敬。
成为皇上的解云歌不再受废帝辖制,领兵出征,凯旋。虎视眈眈的外族只能在解云歌脚下俯首称臣,吞下所有的血与泪,对解云歌奴颜讨好,直到百年之后,解云歌的威慑力才会稍稍消失,外族才能提起精力再次入侵。
好爽快。
曲崇华被自己的想象逗笑。
解云歌如果登基的话,除了累着解云歌一个人,对大夏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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