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兄来啦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恰逢这么一个大雪天,更是冷的不同寻常。

凌千赫在下界没过什么像样的日子,身上的旧伤东一块西一块的还没好全,又结结实实挨了这么狠绝的一顿板子,身上新伤旧疤补丁似的坠在皮肉上,说不出的惨不忍睹。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孱弱的身躯冷得抖成了筛子,夜里便发起了高烧。

意识混沌时,一抹雪色缓缓走近他。凌千赫闭上眼睛黯然想,竟还病出了幻觉,师尊怎会踏足这腌臜之地,他自嘲地笑了,最终还是没忍住痛苦低喃道:“师尊……”

幻觉也罢。

沈与的凤眸一睁,眼底还存着些未能褪去的讶然,他本以为这孩子已经睡着了,但还是冷着脸淡淡地应了一声。

良久没得到下一句回应,他才明白过来不对劲,冰冷的手背贴上凌千赫的额头,灼热的温度让他眉头一皱,这明显是烧得狠了。

沈与就这样冷着脸,出神地观望了好久,这才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转身欲走,却被一只无力的手轻飘飘地牵住了衣角。

“师尊,我未撒谎……”凌千赫睡得不沉,他极少有和师尊独处的时间,因此即便疑心是梦,他也想多说上两句话。

“我知道。”

“……我不会骗你”

“嗯。”

凌千赫没说话,就当沈与以为他又睡熟过去后,他却再次委委屈屈地开了口:“……我痛……我想家。”

沈与愣了愣。

从凌千赫自身状况来看,这是句没有根据的假话。因为他在下界打出生就被抛弃,一个人颠沛流离地靠乞讨过活,是个名副其实的乞儿,并不存在家道中落的俗套戏码,哪里来的家这么一说。

他想说的,无非是“我想有个家”。

一般人在这时就该说:崇天峰就是你的家。可沈宗师不是一般人,他琥珀似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却无端让看见了的人觉出其中蕴有怜悯和困惑交杂的情绪来。

活像……不懂世间喜怒痴嗔的神明见了他懵懂天真的信徒,莫名诡异又和谐。

沈与缓缓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扯出自己的衣服,将离开床榻时步子顿住,在刻痕斑驳的旧木桌上已有的一罐药膏旁边又放下了一罐玉瓷瓶,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黑暗之中凌千赫艰难地睁开了眼,死死盯着那个人离去的影子,不曾挪开半分。

弟子偏殿和空然殿隔得不算近,一来一回的时间就到了深夜。但沈宗师推开殿门便发现,如此晚还睡不着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你终于回来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去看那个魔胚去了!”座上那人一听开门的声响便弹簧似的弹起来,叽叽喳喳叫嚷道。

沈与不满斥责:“你安静些。”

沈宗师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直接表达不快也是少见。而被训斥的那人面上却无丝毫惧色,嘻嘻哈哈道:“哎呀,没事的,我早就看过了,别说方圆十里,就是方圆百里千里也没有几个活物。”

沈与警告地压低了音量:“封凡!”

封凡很有眼力见儿地在嘴前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小声连连道:“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不吵了还不行嘛。”

封凡并不属于下界,更不属于这崇天峰,他早已位列仙班,得道飞升了。

“神尊怎么得了空来我这儿。”沈宗师这才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他和封凡拜入同宗,虽拜的师不是同一个,但也是亲亲热热的师兄弟——封凡是师兄,他是师弟。

按沈与这讨死万人嫌的性子,照说是个天生没朋友的命,可再怎么冰雪砌成的人,还是招架不住封凡这块厚脸皮的狗皮膏药。

自从沈与晚他一个月拜入师门后,他就不要脸地贴了上来,一口一个“小师弟”,冷脸冷脸赶不走,骂骂不走,打……对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于是乎到后来这两人还真有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同门情谊,封凡与他都是惊艳绝伦的天才少年郎,几乎是同时得道飞升,一直形单影只的沈与倒真的等来了他命里缺的那个“好友知己”,彼此扶持多年,情分不可谓不深。

……当然了,犯贱还是会有后遗症的,比如沈与除了见封凡第一面时规规矩矩地喊了一身师兄,就再也没叫过第二声。

封凡不顾沈宗师的冷淡疏离,哥俩好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肩,假意不悦道:“没大没小,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师兄。”

对此,沈宗师的回应是充满讽刺意味的一句:“呵……”

封凡也不恼,故作无奈地一扶额,学着女子的娇嗔样:“你呀你,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说罢,还夸张地抹了两把眼泪。

沈与眉头抽了抽,平复了想打人的冲动,这才接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专程跑来崇天峰一趟,所为何事?”

封凡很快收起了笑,正色道:“还真有个事儿,那位不是让你尽快让魔胎化魔吗,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知道了。”沈与淡淡道。

“啊?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封凡急得陀螺打转,暗啐一口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罕见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流氓样,语重心长地对小师弟说:“小师弟,你平常任任性耍耍小脾气可以,没问题,这次可不一样,先不说这是天君亲命,就说说三万年前魔胎降世祸乱苍生,浮尸百万流血漂橹的惨状,你早就有所耳闻,还有什么不忍心的。”

沈与奇怪地看他一眼,终于多了点耐心:“我并未不忍心,只是万事有因果,这孩子善念犹存,并非天生谬种——此事存疑。”

封凡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小师弟的脑袋,长叹一声,道:“小鱼儿,因果没你想得那么重要的……你有自己的主张,那便由你去吧,天君那边,我会替你转圜一二。”

沈与垂下眼帘默不作声,自从飞升以后,封凡就很少叫他小鱼儿了,只会像初识那般叫他小师弟,或者打趣似的叫声神君,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封凡临走之际,从腰间摸出了一颗陈皮糖,迷茫地看了半天,才神色无异地像小时一样丢给沈与,笑道:“你喜欢吃酸的,可别酸掉了牙。”

沈宗师接住,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很快又扭过头绷着脸道:“我会尽快查清楚的,你管好自己罢。”

酸甜苦辣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沈与并不是从小就爱吃酸的,这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彼时天地间没有现在的封沈两位神君,只多了一高一矮两个小娃娃。

两个小孩子一同听诫,习道。

有一天,矮的那个小孩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专注地盯着树根下的一只觅食的蚂蚁,连高个的师兄喊他的声音都听不到。

师兄寻过来,也挨着小师弟蹲下,问道:“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小师弟亮亮的眼睛朝他一瞥,好看的眼珠里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看它们活着。”说完又自顾自地添上一句,“只可惜很没意思。”

蚂蚁没意思,还是……活着没意思?

这是时间长河中一段很小的插曲。这样的对话很无厘头,甚至有些细思极恐,然而放在小师弟身上却不突兀。

小师弟总是冷着脸,拜师冷脸,学道冷脸,吃饭睡觉都冷脸,因此人缘很不好,极少有人来找他玩,一众弟子当中,他是最不合群的那个。

他师兄并不介意,在他看来,小师弟性子是冷了些,但年纪很小,又聪明又好看,所以就算冷着脸也是个很讨他喜欢的小冰团子。

他自觉地担负起了为人兄长的责任,听见这样的话,拧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兴高采烈道:“我想到了!”

说罢就站起来跑开了,回来的时候神秘兮兮地把手背在身后。

小师弟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这边看,见师兄不理他,很不在乎地问道:“是什么?”

师兄得意地笑了,冷不丁往他嘴里塞进一块快化了的陈皮糖。

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果腹之物大多清淡无味,糖是很酸的糖,这一口酸便显得格外突兀。

小师弟眼睛一下睁大了,不停吸溜着口水,说道:“……酸……”

“酸就对了!你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就吃颗糖,想想这酸劲儿。”高个儿师兄得逞地笑。

甜味会腻,苦味会厌,唯独酸味,让他的小师弟感到新奇。从此以后,每当小师弟又怏怏不乐时,师兄都会扔给他一块陈皮糖,让他短暂地感受人间。

可真正的酸涩何止于此,两个年岁小不知事的孩子就这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是他们哥俩间的小默契,很多话不必明说,这么一颗糖就让人读懂了其中的安慰。

封凡离开后,沈宗师拆开糖纸,神色突然一变——糖并不是酸的,而是十分腻味的甜。

他吐出糖来,冷冷地瞧着漆黑的夜色,面无表情的脸庞有着说不出来的阴森可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无限之万界高校

逆剑狂神

贫僧最善以力服人!

傲气凌神

快穿之女配上位手册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救你一下吧
连载中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