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这还差不多。”赵惜粟满意地抽回手,语气已软下来一些,不过还是没回头。
“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陈峤见好就收,没再步步紧逼。
兔子急了还咬人。
到书肆时只有梁巷在。自从小刘发现赵惜粟不像一开始那两天来得那般早后,就歇了和她争第一的念头,又回到之前踩点出现的状态。
如果说前几日是赵惜粟躲着陈峤,那梁巷便是躲着她走。突然只有二人待在一个空间里,明显感觉对方有些不自在。
反正还没没到开店时间,赵惜粟索性跟梁巷一起整理书架,一人占据一个角落。
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开门声,显得书肆内更加寂静,只剩下书页被翻动的脆音。
直到小刘到店,这份弥漫着尴尬气氛的寂静才被打破。
“可恶!今日又来这么早。不是说好了要良性竞争吗。”
“懒得跟你竞争,毫无挑战。”赵惜粟搬书路过白他一眼。
越想越不对劲,她只是个账房,这些活儿不应该是小刘干的吗。脚步一转又走回去,将手中一摞书塞进小刘怀里。
一早上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开始。
中午吃饭闲聊谈到仲秋灯会,小刘非缠着赵惜粟讲讲金州灯会和胡里的有什么不同。
她一个京城人哪知道金州灯会是怎样的,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那岂不是很无聊,节日还让你背书,真不人道。”小刘非常理解赵惜粟,念书实在太痛苦了,这辈子最恨的便是书院,奈何现在自己居然还在书肆讨生活。
“今年不如去逛逛,胡里灯会不算无聊。”梁巷见状忍不住插嘴。
“不如咱们仨儿一起?你人生地不熟的,逛着也没意思。”小刘拍案决定,反正东家每年都守着破书肆。
梁巷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自从知道赵惜粟已有郎君后便一直躲着她。本以为朝夕相处间自己还有机会,谁知人家早有心上人了。
干脆眼不看心不烦,时间久了自然会放下。奈何赵惜粟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是跟小刘嬉笑打闹,就是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看他。这也就罢了,她那个夫郎还时不时跑到书肆来,二人在他面前那叫一个琴瑟和鸣。
越想越气,越想越心酸。
“你们去吧,我和小山约好了。”赵惜粟婉拒邀请,她还想借节庆热闹的时机到处找找线索。
别说事情进展,她到现在都没和暗探接头,快愁死了。
梁巷落寞垂下眼睛,他就知道。
转眼到了仲秋节那日。
赵惜粟一早换上之前买的新裙子,出门前不忘反复提醒陈峤记得早点来镇上找她。
村里离镇上太远了,她懒得来回再跑一趟,倒不如让陈峤傍晚到镇上寻她,既方便又节省时间。
“记得换上上回给你买的新衣服哈!”
“知道了,走路看着点。”赵惜粟边走边回头,差点撞上杆子,还好陈峤一把将她拉过。
赵惜粟平日里为了方便,穿的都是袍子之类的,鲜少会穿裙子。突然换了一种风格,书肆里俩人还有些不习惯。
进门时小刘还以为这么早就有人来书肆买书,错眼一看居然是赵惜粟。
“我为之前的不当言论跟你道歉。”
“死心吧,我不纳侍夫。”赵惜粟回嘴,果然对方被气得跳脚,直骂她太过自信。
梁巷夸了句好看便匆匆走回里间,连小刘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东家最近心情不好?”
赵惜粟没回,她大概知道梁巷最近为何如此。
赵佳麦之前老打趣儿她看着挺聪明的,情爱方面怎么像缺根筋儿似的,住在隔壁的申家小郎心悦她都没发现,连赵佳麦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了。
赵惜粟反驳,喜欢自己是对方的事,她干嘛要花费心思去观察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恰当的无视刚好是维持彼此之间的体面。
但梁巷太明显了。自从见到陈峤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若是赵惜粟在外面,梁巷便只待在里间,平时也不敢看她。赵惜粟甚至都怀疑这家书肆到底是不是他的,怎的好像她才是东家。
之前几个可疑的南诏人自那天起后便没再来过书肆,赵惜粟更是不知他们的去向,只好不了了之。倒是张家姑娘来过几次,时不时还给她带些点心,赵惜粟的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赵姐姐你记得李家夫郎吗?”
赵惜粟当然记得,便是前段时间在饭馆门口闹着要和离的那位。没过几天李娘子真把人休了,听话连铺盖都丢出门去。那郎子包裹一卷,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前两日还看他跟一群南诏来的男人混一块呢。”张女郎砸巴嘴,“能和南诏男人走得近的,能是什么好人。”老师说过,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赵惜粟还以为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
她扭过头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不用去书院吗?”就连现在这个时辰还在大街上晃荡,胡里的书院居然这么松散。
张女郎笑容瞬间僵住。
“呃,”对面二人心虚低下头,“我逃学了。”
难怪呢,她就说嘛!
见赵惜粟神色无异状,张女郎好奇问她,“赵姐姐怎么不劝我回书院?”平日里熟悉的邻居若是在街上瞧见她,准回去跟她阿娘告状,今日你家女郎又逃学了。
“为什么要劝,这是你的自由。如果让你念书是件痛苦的事情,我干嘛还要这么做呢。”赵惜粟完全理解她对去书院这件事的抵抗。
曾几何时,她也和阿娘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回忆的袋子被扯开,思念早已飘回京城。
一转眼她离开京城得有三四个月了,不知听到自己失踪的消息她有没有被吓到。
“阿娘总说不科考只能碌碌终生,赵姐姐觉得呢?”十四五岁的人哪知道将来如何,长辈口中的未来又是否真如她们所说。
“人各有志,是垫脚的石子还是挡路的石块,得你自己踩了才知道。”赵惜粟难得做一回人生导师,自己都觉得新奇。
“都朝那么大,我从金州走到胡里。你怎知道自己的落处在哪儿,容不容得下一个你。”
傍晚陈峤如约而至,还记得换上新衣服,看起来又回到先前在京城的样子。
不过确实晒黑不少。
等赵惜粟收完东西,二人找了家饭馆进去。她之前就想来这家店,每回路过都馋得不行。奈何一想到自己在镇上吃香喝辣,独留陈峤在村里苦哈哈地干活,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愧疚感。
好不容易给她等到机会,可得大搓一顿。
“钱带够了吧。”赵惜粟悄摸拽住陈峤的袖子。
她早上出门可没带多少银两,正指望陈峤晚上稍过来。
陈峤颠一颠钱袋子,足够赵惜粟今天挥霍。
许是节俭惯了,赵惜粟竟没大点特点,只要了足够她二人的量。
吃饱喝足,灯会也开始了。赵惜粟兴致冲冲挤进人群。
胡里的氛围确实和京城不一样。如果说京城到处都是玩乐摊子,胡里就是美食夜市。平时她在津市见不到几个小摊贩子,今晚铺子对面全是小摊儿。
就连她在京城最喜欢喝的酿子都有,只是胡里大概少桂花,商贩们做的东西大多和果子相关,好比如眼前这筒樱桃酒酿。
“娘子可来碗樱桃酿?”赵惜粟知道这个果子。之前王思思跟她提过,毕罗里头用的果子就叫樱桃。
见她还在犹豫,对方卖力推销,“我做的樱桃酒酿,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祖传的手艺。”
赵惜粟被勾得不行,遂买一筒尝鲜。从对方手中接过之后,便迫不及待猛喝一口。
确实没诓她。浓烈的樱桃香甜盖住酒味,只在舌尖留下一股醇香。竹筒底部还铺了一层醪糟,估计是额外加的。糯米的软糯混着樱桃酿子的香甜,很符合节日气氛。
“你尝尝。”赵惜粟举起竹筒递给陈峤,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陈峤就着她的手,低头轻抿一口,是赵惜粟喜欢的口味。
吃的东西太多,逛久了反倒有些提不起兴致。
人群太过拥挤,二人紧紧牵住手才能放心不会被冲散。平日里睡得早,这会儿赵惜粟都开始犯困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卖新奇玩意儿的摊子,结果好看的都卖完了。
赵惜粟不信邪,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她就不信今天没买到心仪的。两侧的摊铺太过繁多,以至于让人眼花缭乱。经过一个面具摊子时,赵惜粟突然想起什么,瞌睡瞬间消失不见,拉着陈峤又原路返回。
先前武眉给她的字条,当天晚上看完便被她烧掉了。但上面写着的词句,赵惜粟一点儿没敢忘。
面谱方得百相生,玲珑灯照珠玉圆。
盯着面具摊后站着的妇人,耳戴一对珠子耳铛。摊子悬挂的纸灯恰好将光线打在她脸上,显得那对耳铛如玉般圆润而又夺目。
赵惜粟走上前去。
“娘子可要看看面具?”
“这面谱好生精致,没想到胡里竟有此等手艺人。”赵惜粟随手拿起一个面具,和陈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就像一对普通妇夫。
“讨生活罢了,娘子喜欢哪个?”
“不知可有狸奴样式。最好额间花钿红,半遮面,须子长如线。”
除了那两句诗,纸上还让她找一只狸奴,一只头点花,须子长,半人半兽的狸奴。
对方闻言抬起头看向赵惜粟,随后笑转开来,拿过放在手边的面谱递过去。
两月前皇帝密信,不久后会有人与她接头。只需做面狸奴样式的面具。额间点花钿,须子长如线。
至于为什么是狸奴,赵惜粟第一次被召去御膳房挨骂时,武眉觉得她像一只敢怒不敢言,只能蹲在角落炸毛的野猫。
“娘子好眼力,我本想自个儿留下的。既有眼缘,便赠予你好了。”
赵惜粟接过面具朝人道谢后,又拿起另一个面具,掏钱买下。自打每日在书肆打工却每月结余二钱银子后,她现下能对所有努力生活的人感同身受。
虽说这张面具只是接头信物,但好歹是人用心画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未免太过意不去。
正巧和陈峤一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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