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加密通讯事件后，凌霜陷入了一种近乎分裂的状态。她看我的眼神愈发复杂，如同在审视一件布满裂纹、却可能内藏珍宝的瓷器。恨意依旧是她情感的底色，但那份源于“另一个威胁”的危机感，以及我那迂回提醒所暗示的、与她站在同一阵营的可能性，像两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她，让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将我视为一个需要毁灭或绝对掌控的叛徒。
她依旧将我囚于寝居，但某些细微之处，开始悄然改变。
她不再禁止我触碰非机密的、记录舰队历史和星域地理的电子读物。有时，她甚至会看似随意地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战术推演草稿“遗忘”在床头，然后暗中观察我是否会翻阅，以及翻阅时的反应。
她在试探我，用她自己的方式。她在评估我的价值，我的立场，以及我那残破身躯和看似温顺姿态下，是否还藏着能为她所用的、曾经的锋芒。
我顺从地接过了这些“诱饵”。我安静地阅读那些星域地理，偶尔在看到某个熟悉的、曾与我们共同经历相关的星域时，会流露出片刻的恍惚。对于那些战术推演，我从不置评，但有时会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做出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她推演思路不同的修正手势——那是我们过去并肩时，培养出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这些小动作，每一次，都让凌霜周身的煞气产生微不可查的波动。她在克制，也在记录。
【凌霜煞气值：940/1000】（状态：高危，持续观察与评估）
这天，哈肯博士前来例行检查。在凌霜冰冷的注视下，他为我做了全身扫描。
“奇怪……”哈肯博士看着扫描数据，眉头紧锁，“元帅，沈先生体内那种侵蚀性能量的活跃度……似乎比前几天有所降低。虽然依旧在破坏他的生机，但速度……慢了一点。”
凌霜的目光瞬间锐利地投向我：“你做了什么？”
我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我……能做什么？”我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是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我意有所指。是习惯了这艘旗舰的环境，还是习惯了……她身边这令人窒息却又莫名“安稳”的囚禁？我没有明说。
凌霜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最终，她对哈肯博士挥了挥手：“继续观察，维持现有治疗方案。”
哈肯博士离开后，寝居内再次剩下我们两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无尽的星海，沉默了许久。
“那份报告，”她突然开口，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深渊号’引擎信号溯源的那份，你看出了什么？”
来了。真正的试探。
我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步。回答得太浅，显得无用；回答得太深，暴露太多，可能引火烧身。
我斟酌着词语，声音缓慢而沙哑：“引擎信号的……残余波纹模式……很独特。不完全是……帝国已知的……任何技术流派。倒像是……糅合了至少三种不同文明的……能量压缩技巧……其中一种，很像我们早年……在‘遗忘星域’边缘……遭遇过的……那些星际流浪者的……技术痕迹……”
“遗忘星域”边缘，星际流浪者……那是一次极其隐秘的探索任务，遭遇战记录被封存在最高机密档案中，知晓者寥寥无几。我点出这个，是在向她证明，我的知识和记忆，依旧停留在“死”之前，停留在还是她参谋长的时期。
凌霜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她缓缓转过身，冰紫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继续说。”
“这种……技术糅合……需要极高的……协调性和……一个绝对中立的……技术中继点。”我喘了口气，感觉肺部的压力又增大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不多。而且……对方似乎……故意留下了……这些痕迹……”
我抬起眼，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艰难地说道：“像是一个……邀请。或者……一个……想把水搅浑的……陷阱。”
寝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凌霜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只有周身那浓黑的煞气在缓缓流转，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显示着她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她在权衡，在判断。我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可能触碰到了潭底的某些隐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她动了。
她没有对我的分析做出任何评价，而是走到了她的私人终端前，快速地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片刻后，一份标着“绝密”字样的星图被调取出来，投射在全息屏幕上。
那星图上，赫然标记着“遗忘星域”边缘的详细航道，以及几个极其隐蔽的、曾被怀疑是星际流浪者据点或未知文明前哨的坐标点。其中一个坐标点，被用醒目的红色光圈标注了出来。
她指着那个红圈，声音冷得像冰：“三天前，一支伪装成商船的特种侦察小队在这里失去了联系。最后传回的信号片段里，有类似‘深渊号’引擎的……背景噪声。”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有关联！
她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我身上：“沈清辞，我需要一个更详细的、关于那种‘技术糅合’可能性的分析报告。包括你推测的，可能涉及的文明，以及那个‘技术中继点’最可能出现的星域范围。”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但这份命令背后，却是一种极其有限的、基于当前局势不得不做出的……初步信任。
她在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价值”和“立场”的机会。同时，这也是一个更深层次的陷阱。如果我给出的分析有任何问题，或者与后续情报不符，等待我的，将是比之前更加残酷的结局。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藏的警惕，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只回了一个字。
【凌霜煞气值：935/1000】（状态：高危，初步合作试探建立）
煞气值再次下降。不是因为恨意消弭，而是因为“利益”和“危机”暂时压过了纯粹的情感。
我拿起她递过来的专用书写板，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我开始勾勒记忆中的能量波纹模型，标注出那些似是而非的技术特征……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囚禁的病弱囚徒。我成了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她既想利用，又无比忌惮的棋子。而我们这场在刀锋上的共舞，才刚刚进入更加凶险的阶段。
寝居之外，卡尔·莫里亚蒂的阴影，以及那艘神秘的“深渊号”所带来的威胁，如同不断逼近的阴云。而在这片阴云之下，我与凌霜之间这建立在猜疑与危机之上的脆弱信任，又能维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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