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有皇帝,会对臣子奴颜卑膝。
庆阳侯仰天长笑,他看着曾经高坐明堂上的天子骄子。
如今,只能匍匐在自己脚下。
苟延残喘。
他顿了顿说:“林渡,你知错否?”
许照挣扎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痛。
可这不正是自己预料好的结局吗?
林渡嘴唇翕动,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崩塌。
“朕……”
他顿了顿,说:“……知错。”
庆阳侯轻笑出声,而后是发自肺腑的长啸。
在烈马的声声嘶鸣中,他挽臂搭弓。
“砰!”的一声,林渡头顶的金冠被钉在盘龙柱上。
乌发散落,他狼狈扑倒在地。
“给吾杀,一个不留!”
庆阳侯目光阴狠如狼,长枪直指未央宫大殿。
“林渡!”
许照自梦中惊醒,慌乱间竟嘶喊出声。
她摸着自己满脸的泪水,不禁有些恍惚。
忽然,有人点上烛台,提灯走近,问:“怎么了?”
林渡清隽的脸,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
“林渡?”
许照眸光微怔,看着来人。
林渡面上带着笑,“怎么还睡哭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丢到许照脸上,说:“快擦干净,丑得伤朕眼。”
被帕子盖了满脸的许照:“……”
她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林渡可怜。
“陛下。”
就在这时,殿外有侍从敲门道:“太后娘娘派人来说,请您去寿春宫用膳。”
林渡沉默着,没有应声。
门外侍从没听见回音,又喊了一声,“陛下?”
“知道了。”
林渡就站在她身侧,灯火忽明忽暗,透过帕子,许照看不清他的神色,气氛一时有些僵。
许照匆忙用帕子擦了擦脸,坐起身来。
“喂。”
她听见林渡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照。”
她抬眸说:“许诺的许,日月照临的照。”
林渡轻笑,提灯转过身,说:“跟朕来。”
许照愣了一下,情绪地大起大落让她并不想思考,“哦”了一声。
许照从榻上爬起,跟上了林渡的步伐。
出了未央宫的殿门,天色阴沉沉的。
初秋的天气说变就变,明明昨晚还是星空万里,今日就下起了阴雨。
细雨绵绵的宫道上。林渡撑着伞走在最前头,其次是侍从,最后才是吊车尾的许照。
她受的伤还未好,吸的阳气又全部还给了林渡。
七日之期已至。
许照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变淡的身体,漫天的雨丝穿过她的身体落到青石板上。
激起一串串水珠。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在檐角,不见片刻日光。
远远的,林渡顿下脚步,雨水沾湿了他身上的青衣长袍,斑驳了那道清癯的身影。
她记起那年雪夜,浸在冰水里的幼小身影,落满眉间的清雪曾未拂去。
这场阴雨,一下就是许多年。
“林渡......”
撑着油纸伞的那个人转过身,眉间的忧色一闪而逝,“许照!”
在他黑色瞳孔里,许照透明的身影逐渐消失。
“传国师!快去找国师。”
油纸伞从半空仓皇落地,抖落水珠无数。
未央宫,寝殿。
茶香袅袅,煮沸的泉水滚着龙井雪芽被人斟入杯中。
沈琢清跪坐在一旁的榻几旁,端着茶盏,浅啜了一口。
芬芳的茶香扑鼻而入,舌尖尽是鲜甜的滋味。
相对于沈琢清的闲适,林渡的反应可谓是异常暴躁。
他垂眸看着躺在床榻上,身形缓缓消散的许照。
眉间的阴郁之气凝结。
“能治吗?”
林渡嗓音低沉,眉头紧锁。
一旁的道士将自己里里外外的锦囊翻了一个遍,黄纸、符箓放得满地都是。
他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把自己裤腰带解开了。
“陛下,这……”
他捉过鬼,祛过邪祟,也作过法,就是没救过鬼呀?!
看着南梁帝阴厉的眼神。
那道士吞了吞口水,他很确定自己要是说治不了,恐怕也会像这鬼。
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早知道,他就不贪图沈琢清埋了七年的老橼酿了。
这酒没喝着,他自己快交代在这里了。
“朕在问你话呢?!”
林渡面无表情,周身却萦绕慑人的帝王威压,让人心惊肉跳。
“没没……没有的事。”
那道士接连摆手,拼命地给沈琢清打眼色。
说来也奇怪,这南梁帝一会儿恨不得将这鬼除之而后快。
一会儿又舍不得这鬼灰飞烟灭。
难道是中了这鬼的摄魂术?!
“那你还在等什么?”
还未等林渡说完,那道士“啪!”的一声,给林渡脑门上贴了张大黄符。
口中还叽里呱啦,念着林渡听不懂的咒语。
林渡本来头就疼,听着如蚊蝇嗡鸣的咒语,更是烦躁。
他一把撕下黄符,狠狠丢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你在做什么?”
那道士被林渡阴鸷的眼神一瞪。
后背冷汗直往外冒。
“陛下……”
情急之下,那道人连自称都忘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我……我我以为您中了摄魂术。”
“哦?”
林渡黑漆漆的眸子直瞪着他,“难道朕看上去像是中术的人吗?”
“……不不!不像。”
那道人下意识点头又摇头,最后磕头道:“陛下饶命!”
“来人!”
林渡头昏脑涨,恨不得将人直接拖出去砍了。
“陛下!且慢。”
沈琢清饮尽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陛下不必动怒,其实想救治这位姑娘,很简单。”
“陛下还曾记得臣说过的,想要留存世间必须要吸取阳气,否则将会魂飞魄散。”
那道人神色一松,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竟然给忘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吸了阳气,就死不了了?”
沈琢清点点头,脸上的半块面具遮不住他眼底的笑意。
七日前,千机阁。
沈琢清落完最后一子,棋盘上两两之势,泾渭分明。
“如今天下,盘龙卧虎。陛下要打破僵局,需一机缘。”
林渡手持黑棋,“朕一直在等。”
他摩擦着光滑的棋子,圆润饱满的黑朱子,衬得他冷白如玉。
他拂袖落子在棋盘夹角处。
忽然,那落下子被沈琢清抵住。向右移了两格,剑拔弩张的棋盘顿时就像活过来似的。
蛟龙腾空入海,卧虎嗥吟归山。
风吹动沈琢清鬓间长发,露出一双笑眸,“陛下,机缘已然来了。”
林渡捡起那颗黑子,他看向窗外,景色与他时别无二致。
落日黄昏,黑色的乌鸦盘旋落到枝头,灰黑的瞳孔带着薄红,遥遥与他相对。
“这机缘,朕可得?”
“窥不得,看不破。只知是位故人。”
“故人?”
林渡扔子落于棋盘,棋局之势哗然。
他轻笑着站起身,说:“朕倒是想看看,这位故人是谁?”
沈琢清拱手行礼,“恭送陛下。”
他垂眸看着半壁乱局,笑吟吟道:“红尘起因果,三世镜中缘,故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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