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六爻》——priest

“得道升天和死了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得道升天不就是长生不死的意思吗?”

然而懦弱也许是某一时刻的陷阱,一错脚就会踩进去,事后的懊丧却几乎是一个少年所不能承受的。

严少爷只是任性,并不热爱作死,一个人长到了十五六岁,但凡脑子里还有一根筋能稍微转动,他就分得清自己惹得起与惹不起的对象。

没有什么邪不胜正的道理,那大魔头手段厉害就是厉害,她骨头再硬,也不过一具血肉之躯。

“起来吧,小椿——我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跪过我,现在装什么样子呢?”

“上坟么,不比平常,跪一跪先人,也是应该的。”

程潜那通红的眼眶,让严争鸣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一只整天对他爱答不理,没事还给自己一口的小狼崽突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舔他的伤口一样,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他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感觉上天入地,他都自可来去。一个人,登临绝顶也是一个人,坠入深渊也是一个人,哪怕掉了项上人头,也不过就是碗大的一个疤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大堆软肋,随便敲哪一条都够让他痛不欲生的,让他不得不违心退让。

你行你就上,你不行我粉身碎骨也替你上。

程潜不缺剑——扶摇派有个家财万贯的掌门,一无所有就剩下钱了,佩剑用完一把扔一把都没什么问题。

本是神兵利器,为什么要被世人诬谤,本是天纵奇才,为什么要背负那许多身前身后的骂名?

“想这些有什么用?就算小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下手的,大不了把他藏起来。”

“就会横冲直撞,动辄张牙舞爪,你以为自己是螃蟹么?”温雅怒道,“那扁壳畜生除了煮熟了肉能下酒,还有什么用场?”

活得那么惨还求什么长生?为了惨的时间更长点吗?

人一生所求,不也就是披星戴月、风霜满身地回家时,有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拉开门,吼上一句“又死到哪去了”么?

既称尘缘,便似喧嚣,来而复往,不可追矣。

“我若得道,也要横行无忌、随性滥杀、强取豪夺,谁敢挡我的路,我必让他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管他是神是佛!”

“下次再敢离家这么久,我一定打死你……一百年啊程潜,凡人一生也就蹉跎过去了……”

外有天大地大,我独身陷囹圄。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画地的牢,还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凡人生如蝼蚁,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尚且朝三暮四,可见喜新厌旧是人之本性,我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淡了。

三年五载就能抛诸脑后的,如何能成心魔?

“你这娃娃……你倒说说,这世上若是连死都不能算归宿,还有什么能算?可我们连这个归宿都没有,大道是什么?大道就像一个悬在驴脸前的萝卜,我们每天追啊追啊,你越是厉害,越是境界高,就发现自己离那根萝卜越远,呼风唤雨了一辈子,被凡人叫大仙叫了一辈子,末了和凡人一样化成一把尘土,让坟头上长草……啧,千年的求索岂不成了笑话?”

世上的事,只要不违道义,没有什么我不能为他做的。

“我还以为你是来上坟的,闹了半天是来挖坟的。”

“修成大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遭人妒恨,平白被构陷么?飞升成仙又有什么意思,人世间千万重真情假意都抛在身后,投入什么茫茫看不清的大道,以后就只在旁边束手看着山河老朽么?”

还不及朝生暮死的凡人。

“你一天到晚好吃好喝,除了败家就是臭美,鬼才可怜你!我就是喜欢你,想要你!这还要我怎么说!”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入了仙门便能超脱尘世么?

神通广大便能万事随心么?

“非分之想”若能压抑,又怎会产生呢?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都是人间常态,你既然尚未飞升成仙,便仍然是凡人,你若是自知,就该明白,既然是**凡胎,哪能事事顺心,总有力有不逮时,求而不得也未必不是修行,若是事事偏激求全,肯定不能长久。

沧海与桑田,落在千古未改的细雨微风下,经久不衰的唯有枯荣轮回。

“吞噬了大能,我便是大能,吞噬了天地,我便是天地。”

“我不知道怎么待你才算好,但无论如何,绝不负你。”

每一个少年人的奋发,似乎都是在这样“我太没用”的眼神下开始的,世事轮转,好像在一代又一代人中成就了一个完整的环,周而复始。

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想要我的命,我就把命豁给他……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其实我也不怕师兄们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愧疚我背不动,小师兄,日日夜夜啊,太折磨人了,我只能把它化成戾气和仇恨。”

越是知道,愧疚就越是深邃。

没有人怪他,他反而会越发地怪自己。

“以前别人跟我说剑神域刀剑丛生,我还不信,现在算是明白了其中一步一心魔是怎么回事……人总是贪心不足,以前我想,哪怕是黄泉边奈何口,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后来久别重逢,我又想,要是你心如我心,哪怕终身不宣之于口也是好的……到现在,我突然又不满足了,我想在‘程潜’之前永远加一个‘我的’。”

严争鸣忽然觉得很奇怪,他认为以自己怕疼怕苦什么都怕的脾气,不必到灯枯油尽时,就必定坚持不下去了,遇上此情此景,肯定是整理仪容坐地等死,可一旦身边有个程潜,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这一生看似跌宕起伏,实际全在随波逐流,半点不由得自己。该向前的时候,他在退却,该忍住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冒进。这些年来,他要么在歧途上痛苦地前进,要么在歧途上痛苦地后悔。

也许有的人就是要死到临头,才知道“进退得宜”四个字,需要多么大的悟性与坚持。

这些愚蠢的妖修,真身的脑子只有蚕豆那么大,想必一辈子只装得下一件事。

不像人,爱恨情仇将胸口灌得满满当当,千变万化都不够用,一颗心老也闲不下来,等闲就要变上一变,转眼就能面目全非。

有的人一生非黑即白,所有途经过的亮色于他都如昙花一现,飘然一瞬,开过就没有了。

天道无常,机关怎能由得人算尽?

他独自背负着无处诉说的非分之想,在心魔与良心的双重拷问下,背离尘世,踏血而来。

千头万绪,不必言明,你已经是我红尘中牢不可破的牵绊。

劫难像一把燎过平原的大火,无情又无法抵挡地碾压过去,将一切都焚毁在灰烬里。

唯有细草嫩芽,死寂过后,依然默默地萌生在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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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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