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纸飞机》——潭石

“先陷进去的那个人会输,我早就知道,但我乐意。”

同处黑暗里的两个人,谁也成不了谁的光。

那就一起走吧,一起寻找光。

汤君赫没什么朋友,除了汤小年,也没什么人对他好过。

杨煊对他的那点好,就成了他童年里唯一一抹亮色,衬得其他日子黯淡无光。

对于一个5岁的小孩子而言,一年的时间漫长无比,足以忘记一年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

可是一年过去了,汤君赫还是记得杨煊。

对他来说,做个好学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也不是为了光宗耀祖,甚至不是为了以后生活得体面一点,只有一个目的——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待在视线角落的感觉,阴暗地发着芽,不需要阳光照进来,反而能生长得更自在一些。

他迷恋的一直都是想象中的杨煊,那个为他晦暗童年带来唯一一抹亮色的杨煊,他想逃走,只是因为怕现在的杨煊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杨煊。

毕竟他对如今的杨煊一无所知。

自打那次之后,汤君赫就明白了眼泪是无用的,他再也没哭过,放学后被周林跟踪没哭,在众目睽睽的课堂上被周林冤枉偷东西时没哭,遭遇校园冷暴力时也没哭。他学会了用冷漠对抗这个对他并不太友好的世界。

时间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件东西的。

他突然在这一刻认清了自己对于杨煊的独占欲——他无法忍受和别人看到一样的杨煊,杨煊是他哥哥,而且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汤君赫不想求姻缘,血缘都没用,姻缘还有什么用呢?

在他看来,血缘比姻缘靠谱多了,就算求来了姻缘,汤小年和杨成川还是同床异梦,血缘就不一样了,就算杨煊不肯认他这个弟弟,他也没办法否认这层生理上的关系。

可是,管姻缘的菩萨总不会像他一样,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或许她能拜托一下她的神仙朋友,让杨煊理一理他。想到这里,汤君赫双手交扣,抵在下巴上,抛弃了唯物主义,十足虔诚地在菩萨面前祈了个愿。

杨煊看着他低声问:“好学生也会翘课?”

“好学生什么都会。”出乎意料地,汤君赫这样说,语气里流露出些许不服气的意味。

希望哥哥杨煊每天都能比弟弟汤君赫过得更好一点。

即便不想被点亮,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去讨厌那个散发着光芒的光源——毕竟,谁会讨厌无尽黑暗中亮起来的那一束星芒呢?

他们是兄弟,只要杨煊承认自己是他的弟弟,他们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世间大多数人的相遇相处,都是讲究缘分的,缘分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就此断开。

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靠着血缘联系到一起的,血缘是不会走到尽头的,他们活多久,心脏跳动多久,这种关系就可以持续多久。

隔壁房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满着吸引力,那意味着自由与冒险,不羁与放纵,是他自生而为人的十六年里,从未品尝过的另一种人生。

对于汤君赫来说,他是无所谓悖不悖德的,他的世界里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他们的眼光和道德观对他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或许会一时遮挡视线,但绝不会停留太久。可是杨煊跟他是不一样的。

“我会很想你。”

“能不能早点回来。”

“美国好远啊。”

“这个家里没有你,时间会很难熬的。”

“临走前能不能抱抱我。”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但以后一定会的。”

“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的话,就应该我跟你走,而不是你为了我留下来。”

他哥哥杨煊在除夕夜里,风尘仆仆地从大洋彼岸回来了。

如果他弟弟再缩小一点的话,或许他可以把他藏到行李箱里面打包带走。

“你要考我,最好拿我不擅长的东西来考。”

“可是我喜欢看你做你擅长的事情。”汤君赫很认真地说,“人为什么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呢?”

生平第一次,杨煊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着。这一点,甚至在他母亲在世时他都没有感受过。

“我可以为你去死。”原本以为只是一句幼稚而可笑的海誓山盟罢了。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爱与恨都是如此真实而浓烈的?原来那些直白的表白不是别有用心,主动的献身也与轻佻无关。

就在那个阴云罩顶的傍晚,杨煊的突然出现将他从无边的噩梦中拉了出来。杨煊骑着车带他走的这条路,是一条草木疏朗、鲜花盛放的路。

那天之后他才陡然惊觉,他已经好久没有注意过上学路边的风景了。

“哥,你,”汤君赫跑得喉咙发干,他生涩地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着急促起伏的胸口,“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哥,我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永远都是夏天的地方。”杨煊看着电梯墙上跳动的数字说。这个“永远都是夏天的地方”很远也很小,润城甚至都没有直达的航班。

毕竟他们都会长大的,永远都是夏天的地方并不只有斯里兰卡。

“潮汐是海水的呼吸。”

潮汐永无止尽,大海并不会为谁停止呼吸。

杨煊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这束火光攥到手心里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手心潮湿而黑暗,火光是会被捂熄的。

十年前的杨煊可以说走就走,十年后当然也可以说不来就不来。或许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你杀过很多人,那现在能不能放过我啊?”

十年前的汤小年色厉内荏,他为了和杨煊在一起而跟她作对,十年后的汤小年行将就木,却亲手把他交到了杨煊手里。

“哥,万一我刚刚给你喝的是毒药怎么办?”

“那你明天就没有哥了。”

“非得这样吗?哥,你非得……”他哽了一下,停下来缓了缓,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声线抑制不住地发抖,“你非得逼着我承认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吗?你非得逼着我承认……我曾经因为喜欢你而变得整个人糟糕透了吗?”他的声音弱下去,像走投无路的哀求,“我也想喜欢得体面一点啊……”

有些话,吴攀是说不出口,夏昭却是不肯说出口。

到最后,说不出口和不肯说出口的,全都变成了来不及说出口的。

年少时他觉得天赋是可以用来浪费的,后来他觉得生命也是可以浪费的。

“got a new boyfriend?”两天前在微信上,心理医生这样问。

汤君赫想了想,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发送出去:“No, always him.”

“名下所有遗产赠与弟弟汤君赫。”

他们在燕城有了一辆车,之后还会买一套房,然后慢慢地,渐渐地,将会在这里有一个家,从此往后落地生根。

天光尚好,余生悠长。一起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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