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审礼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堆,银子在凡间的购买力十分可观,即使是碎银,也能让她买下如今所需的大部分物品。
虽然她需要的东西并不多,那一大堆多数是山风眠用的药和食材,山风眠身体底子太差,她打算制定一套详尽的锻炼养成计划,帮他提高身体素质。
她借用了江家的厨房,给山风眠煎药时看见还有一人也在厨房煎药,面容愁苦,唉声叹气。
那人名叫陈英,是江家的厨子,她之前来时打过招呼。
陈英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对她颔首致意。
姜审礼回礼,好奇道:“陈婆婆,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陈英捣弄着碳火,打开锅盖往里添进一味药材,“是家主大人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天疼得在床上躺了一天,吃药也不见好转。”
姜审礼眼珠子一转:“因为白天来闹事的那个人?”
陈英诧异于她猜测的精准:“姑娘晓得这事?”
“出门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她将白日所见简略道出,“家主和他似乎有很大过节,陈婆婆知道其中缘由吗。”
“知道不知道的,我也说不清,”陈英拿扇子扇动炉火,“我在江府做事不过两年,那个找麻烦的人见过几次,他隔三差五就会来江家讨钱,要么就是讨药,态度很不好,但家主每次都给了,看得人闹心。”
老人不满地嘟囔着,语气颇有微词。
姜审礼把手凑近火炉,待手烤暖又收回袖子:“我听他说不给东西就把家主做的事捅出去,家主也是迫不得已吧。”
“嗬!那是说的没良心的话!”
陈英愤愤啐了一口:“家主为人和善心肠又好,樊城三家药铺,只有江家药铺会给客人送补药,老人去买药还会降价,你看几家铺子就江家药铺人最多,在樊城那是有口碑的,家主能做什么事?”
“要我说,家主就是脾气太软,那种泼皮无赖不能惯着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江家又不是搞慈善的。”
她替江绥心抱不平,姜审礼听了只是笑笑,换了个话题:“这头疼的毛病没请大夫看看?”
“请了,怎么没请,”陈英顺着她的话道,“家主年纪大了,害上病好得慢,而且这个病是心病,每次那个戴面具的人一来她就头痛,明天那人还要来,我看家主明天头还要痛一天。”
姜审礼沉吟片刻:“一直痛下去可不行。”
她看了眼炉子,道:“一会儿家主的药我去送吧,顺便看看她的情况,陈婆婆帮我看着我的药,半个时辰后灭火就行。”
陈英知道她前段时间帮江家降魔,颇有些能力在身上,是家主的贵客,闻言当即应下,有的事普通人没法解决,仙人说不定有办法。
姜审礼端着药出去了。
穿过曲折幽静的回廊,姜审礼来到江绥心房前,她腾出一只手敲响门扉:“江家主,你的药煎好了。”
门内传出老人无精打采的声音:“进来吧。”
姜审礼推门而入,一眼看见靠在床头的江绥心,后者比早上碰见时憔悴得多,唇色泛白,真真一副害了大病的模样。
房内弥漫着药草的气味,她提裙走近,将药碗放在床边。
见来人是她,江绥心讶异坐起:“姜仙长,怎么是你?”
“听陈婆婆说您身体不适,我特地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老毛病了,不麻烦仙长。”
她摆摆手,端起药碗欲喝,姜审礼开门见山道:“您在烦恼江丑牛的事吗?”
药汤微晃,荡开圈圈轻涟。
熟悉的字眼被提及,在听者心中激起千层浪:“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姜审礼耸肩一笑:“道听途说。”
端碗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碗中倒影双目圆瞪,与之对应的是另一张平和从容的脸。
“我听说六年前江家发过一场大火,纵火者正是江丑牛,您的孙儿。”
姜审礼拉过一张椅子,撩袍在床边坐下:“传闻那江丑牛样貌丑陋,不知因何原因在江家纵火,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今日我见一面具男子来江家撒泼,似与您结怨颇深,想必那人便是江丑牛。”
她将自己的听闻和推测娓娓道来,江绥心神色愈发凝重,那年大火后她勒令府中下人不许同外人谈及此事,不料根本压不住,邻里百姓传播消息的效率实在恐怖。
江绥心放下药碗:“仙长既猜中缘由,便知这是我江家家事,不需外人操心。”
“家主此言差矣,那江丑牛年年来闹事,您都没能解决,外人不操心,您就打算任由他一直胡闹下去吗。”
“姜仙长了解多少,又能操心多少。”
姜审礼微哂:“了解多少……我了解的还挺多的。”
“今日我出门采买,碰上江丑牛支摊卖药,我好奇他与您发生冲突的原因,向他问询,您猜他怎么说?”
江绥心没想到她竟问过江丑牛,不免感到惊诧,但往日记忆闪现,她不屑地冷哼一声:“还能怎么说,无非是些白眼狼的话,骂我铁石心肠、薄情歹毒,联合其他人欺压他之类。”
姜审礼长眉一挑,眼底染上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您和您孙儿还真是……对彼此十分了解啊。”
谁知听见这话的江绥心脸色骤变,音调都拔高几度:“那混账居然真这么说?哈!互相了解?他了解个屁!”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姜审礼眼中笑意更甚,甚至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惊喜,但她的声音仍然克制:“哦?此话怎讲。”
“全是胡扯,”江绥心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仍是说不出的厌恶,“那混小子就是个白眼狼,是个祸害!”
“亏他有脸在别人面前自称我孙儿,他根本不是我江家人,不过是我一时糊涂,收留的乞丐罢了!”
……
旧历六九一年,冬。
“下雪了,快带几个人去院子里收药!”
冬季的天气说变就变,早晨阳光尚明媚,午时便有雪花飘下,老人步伐匆匆,身后的侍女举伞紧随其后,径直赶往院子。
此时院中人来人往,收药抬架的家仆忙进忙出,江绥心指挥着人群,并没留意敞开的院门,也没看见门外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往复徘徊。
快要收完时,一道人影忽然闪入院子,二话不说撞倒了一名家仆,那家仆手里的簸箕顿时飞出,药草散落一地。
人影飞扑到满地药草旁,抓起地上的干药草往嘴里塞,一起被塞进嘴里的还有雪水与泥土,但他恍若未觉,将泥雪也吞进肚子里。
吞咽动作之生猛,仿佛两百年没吃过东西一般。
“哪来的捣乱的!快把他赶走!”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愣神的众人回神,七嘴八舌地叫嚷着赶他出去,男孩不遂人愿,犟在原地像是生了根。有人想要用强,却被他转头狠咬一口,在手背上留下一个乱七八糟的牙印。
江家的哄乱引来街坊邻居围观,不多时门外多出好几颗脑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什么。
“都别闹,安静!”
人群里的老人喝斥道,家主发话,底下人不敢不从,都不再动那男孩。
江绥心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别吃了,瞎吃药会吃死人的。”
男孩置若罔闻,正要继续捡药,突然又不动了,垂着脑袋“嗬嗬”地往外吐气。
他的嘴角不停有涎水流出,粘液混合着沙砾和颗粒物拉出银丝,他抱着肚子弓起身体,“嗬嗬”声渐渐变成痛苦的呻吟。
江绥心目光一沉:“把他抬到我房里,打两盆热水来。”
人群面面相觑,她又催了一句:“没听懂我的话?等着人死在药商家里吗?关门救人!”
江绥心就这样救下了抢她药吃的小乞丐,她给他灌下一大盆水,灌到他狂吐不止,直到吐干净胃里的药草糊。
从盆里拎起他的脑袋,看清长相她又把脑袋放了回去——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救的是只妖怪。
男孩在江家休养了几天,确认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江绥心让家仆把他送出江府,然而他似是赖上了江家,不管打骂呵斥赶去哪里,过两天他都会找回来。
我赶你追持续了足足一个月,一个月后江氏药铺开张,江家忙得不可开交,人手紧缺关头,她不再赶小乞丐走,她用每月一百钱的薪水,外加承包吃住,招来了一个廉价的劳动力。
家仆都得有名字,江绥心捡到他时正是牛年,想到他样貌丑陋,于是她冠他以己姓,取名丑牛。
江丑牛鲜少同别人交往,他开口困难,发音也是模糊难辨,正式住进江家后做得最多的事不是杂活,而是偷药吃。
起初江绥心并没发现,她不常管他,多数时间都在经营药铺,一天下人火急火燎地找过来,说江丑牛上吐下泻,排出物中都是血和药渣。
江绥心只得又救他一次,她质问清醒过来的江丑牛,她供他吃住,还发饷钱,为何要做家贼。
后者依然紧闭他“高贵”的唇齿,她唤来与他共事的下人,下人们纷纷摇头,表示江丑牛从不与人交谈,他们也不知道他偷药的原因。
这时床上的人忽然激动起来,他扑到地上,四肢并用地冲向其中一个家仆,嘴里吱哇乱叫,模样简直状若疯狗。
众人吓得四下溃散,江绥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镇住场面,察觉到江丑牛的异常,她喊来那被追逐的家仆与他对峙。
家仆大呼冤枉,他道自己从未与江丑牛发生过争执,平时都是绕着他走,他被分到和江丑牛一起扫院子,从来都是默默扫完自己的部分就离开。
其余家仆也跟着附和,表示自己和江丑牛没有来往,避他如瘟神还来不及,又怎会和他争执。
由于江丑牛说不清话,真相如何江绥心无从判断,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此后家仆们都不愿再和江丑牛共事,江绥心只好将他调到自己身边,一来调教一下他的性子,二来也能看着他不让他偷药。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决定何其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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