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趁着间隙偷瞄了一眼霍元恪。
那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回应而生气,反而神情闲适地坐在了书案旁看书。
执书的手匀称修长,肤色极白却看不到一丝暖调,似雪胜雪。眉目如画,眼睫如扇影般垂落,遮住了眸光。
当真一副好皮囊。
一如那天在藏书楼时她看到的样子,但阿筝绝不会因此就认为他就此罢休。
或许他只是在憋着什么损招儿。
房内除了一人一鸟对峙外再无旁人,安静至极,只时而传来霍元恪翻页的声响。
也许对峙只是阿筝的个人感觉。
这人将她掳了来,却又迟迟不言明缘由,她不免有些焦灼。霍元恪莫不是在等自己耐心耗尽,好走进他的陷阱?
休想!
阿筝愤愤叨了一嘴身上的巾帕。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耐,书案前的人终于开了口,但阿筝宁愿自己没听到。
因为霍元恪只说了三个字,“霍引筝?”
嗓音如清泉,好听却可恶。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愈加可恨!
他在笑什么?谁能告诉自己他在笑什么?
阿筝炸了毛。
他到底为何会有这种猜测?是自己什么时候没注意留了破绽吗?这等匪夷所思的猜测他是如何做出的?
慌乱迫使她转了过去,只留给霍元恪一个鸟腚。她需要冷静下来,虽说这有些困难。
霍元恪的长指在桌案上规律地敲打着,默默注视着前方的瓦雀。
他从未与人说过,他对气味很是敏感。
每个人在他这里皆是不同的气味,烦不胜烦。
那日在藏书楼走近霍引筝时,他便觉得气味有些熟悉,排查了以往接触的所有人却一无所获。
直到那根鸟羽在某日忽然掉了出来。
霍元恪这才惊觉。
霍引筝身上的气味竟与这鸟羽有些类似,直到今晚偶然又看到了这只瓦雀。
他的猜测终是得到了验证。
“那日夜晚,你看到了。”
阿筝:“……”
对方神色自如,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虽转了身去,阿筝仍是竖着耳朵去听后面的动静。
他说的那日指的是哪日,该不会是说的是刺杀那夜吧。
思及此处,阿筝睁圆了眼睛。
那堆血流成河的尸体又浮现在了脑子里,滴血的树还有尸体身上的那个图腾。
他若真指的是刺杀那夜,自己反而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吗。可他这副模样,全然不像要感谢的样子。
话语间还隐隐透出些冷意,难不成打算灭口?若真如此,她应该如何逃生?
阿筝心跳如鼓,思绪高速旋转。
霍元恪见瓦雀久久都未回应,凝神思索片刻后,抬手挥出一道掌风。
然后阿筝脚边的茶杯猝然崩裂开来,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听在霍元恪耳中,便是那只瓦雀发出了啾的一声。
看来确实不会说话。
阿筝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再不跑怕是真的要没了小命,便顾不得脚上的布结,展翅奋力一搏。
可惜湿漉漉的羽毛加了不少重量,她飞得很是费力。
眼看着要飞到窗外时,一道指风如索命恶鬼般,再次击中了她的脚爪。
阿筝彻底放弃,倒在窗沿上,甚至看了一眼月色。
弯弯亮亮。
既挣也挣不脱,跑也跑不掉,这人要杀便杀吧。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阿筝索性闭上眼睛,也不费力飞了,整只鸟像无知觉一样,任凭霍元恪提着她走到了书案前。
“可识得此图?”
阿筝再次又听到了这可恶的声音。
只是她烦得不想睁眼,只在心里默念这人能否给她个痛快。
霍元恪等了一会儿,手上的瓦雀却毫无反应,有些像从前打猎时,那些试图装死的猎物。
他轻启朱唇,抛出了钩子。
“若好好回话,便放了你。”
阿筝对此很是平静,这个钩子她不想咬,谁知是金钩还是毒钩,这人在她这里不可信。
她这样不配合,料想霍元恪必定会生气了。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对方却未置一词。
阿筝掀开了眼皮,下一秒,她的脚爪便被一道极细的锁链锁住了。
阿筝:“!”
这锁链材质有些像铁,锁环的尺寸也似是为她精心打造般,极其合适。
她不要做金丝雀啊!
阿筝气鼓鼓地挣扎,可她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拉断那铁链。
还有些叮叮铛铛的响声,像是在为她配乐。
阿筝怒目回视霍元恪,抵死不啾啾了。
反正明日,她的鸟身也会自动回到体内。锁住又如何,霍元恪定然有求于她,今夜至少性命无碍。
思及此处,阿筝再次摆烂,身体一歪便躺下了。
奇怪的是,霍元恪的容忍度颇高。
竟这样默默地看着她挣扎,过了会儿,甚至还起身离开了,徒留下被锁在琼筒上的她。
室内只留下了她一人。
阿筝恨得牙痒痒,怀揣着无限怒意睡着了。次日,是被阳光晒醒的。
阿筝习惯性地开口唤小秋,可出来的却是啾啾声。
这声鸟叫彻底将她的睡意赶走。
为何会这样!明明她的鸟身会自动回到身体里的,难不成是因为现在身体生病的缘故?
还是因为这道锁链?
阿筝心生烦躁,将锁链拉扯地铛铛作响。金属扰人的声音,令她愈加不爽。
丧气地抬头后,她才发现霍元恪正站在门旁,似乎是看了很久了。
光线从双交四梡菱花的窗棂里透过来,明明暗暗交织在他的脸上。
明的地方冷白透润,暗的地方恶意纵横。
阿筝立刻装作在梳理羽毛的样子,直到有宫人在门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她的动作被迫停住。
那小太监道:“宫里传来消息,九公主陷入昏迷。”
“哦?”
霍元恪闻言勾起了唇角,缓缓朝她走来,“你说,是不是有些巧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
阿筝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只能说,造化弄人。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摆了。
也不梳毛了,就立在琼筒上将霍元恪看着。
这次是真正的对视。
一人一鸟,凝目相对。只是双方心情各不相同罢了。
随后,霍元恪漫不经心道:“宋晚遇没有死。”
阿筝霎时间呆住。
这人不开口便罢了,一开口便是重磅消息。
他既直接言明了宋晚遇这个名字,便说明早已将小秋的身世查了个清楚。
或许,她身边之人,霍元恪皆有所知。
太子殿下如此手长,也不知她那位父皇可曾知晓。
阿筝沉入沉思。
宋晚遇或许是小秋唯一的亲人了,她曾许诺过要帮小秋报仇,如今有了捷径,她走还是不走?
霍元恪神色闲适,似是在等她的决定,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看起了游记。
可恶。
阿筝站起身体去看书案上的图。
是那夜她看过的图腾,只是,纸上所画的只有半边。
霍元恪应是需要她补全另一半。
所以,这会是交易吗?她若送上另一半的内容,霍元恪便会将宋晚遇的消息告知?
可,她凭什么信!
宋晚遇是否存活一事自己也无法准确判断。
若他只是抛了个虚假的引子出来,自己岂不是既承认了身份又亏了个谈条件的机会?
况且,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同意这个交易,眼下怎么告诉他?
阿筝抬头看向了霍元恪,啾啾叫了两声,你猜我答应没?
书案旁侧有一道窗未关上,一丝风进了来,书页被吹得翻了篇,很小的一声。
二人均未对此作出反应。
霍元恪依旧专心地看着游记,抵在书册上的长指白玉无瑕,若忽略他可恶的行为,真是一幅美景。
室内一时沉寂了下来,只观一人一鸟的情景竟还有些温馨的氛围。
可霍元恪很快打破了这种“温馨”。
“霍引筝,你有三日时间考虑,过后我便派人杀了宋晚遇。”
阿筝:“……”
不是,这人就这么笃定自己的身份!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竟一点都不惊异,接受得也很快。
甚至已然布置好了下一步。
阿筝恨不能化作一道鸟旋风从他的脑子里穿过去,叫他变成个傻子,降低威胁。
这人知不知道她现在无法回到身体里,便是同意了又怎么给他画出来。
“禀太子,惊蛰来报在南乙边界找到了……”
气急的阿筝正在心里骂他,还来不及对忽然出现的暗卫做出反应,便瞥见霍元恪忽然沉下了脸色。
“五十鞭刑。”
一根羽毛缓缓掉了下来。
吓得。
暗卫顿了顿,领命离去。
阿筝装作没听见,再次开始梳理羽毛。
她也不是故意听的,是那暗卫自己上来就将消息报了出来。
怎能因此怪她?不过,他刚刚报的南乙边界的什么?惊蛰又是谁?
“惠妃放弃在怀秋宴上揭发周才人,也是你动的手脚。”
音调冷漠,语气肯定,显然是锁定了她。
阿筝才想起这茬来,确实是她,还是从太子这里偷听到的,做都做了,现在追究起来了,就是死不承认。
不过,阿筝因此也回忆起霍元恪当时所说的:她只是个引子。
当时没细想,霍元恪要引什么?堂堂储君竟分了心思在后宫争斗上,目的为何。
若是惠妃真的成了,他能从中获得什么利?
霍元恪的身上疑点颇多。
阿筝想起小秋说过,霍元恪是已逝的皇后所生。
帝后感情很好,甚至有传出皇帝为之想要散去后宫的美言,奈何皇后在他幼年时病重离开。
自那以后,皇帝未曾册立新后。
阿筝初听时便觉得此传言漏洞太多。
若帝后感情这般好,太子是如何养成这幅性子的,且既然皇帝有散去后宫的想法怎会子嗣繁盛。
她不喜欢和秘密过多的人交友。
霍元恪冷眼盯着身前的瓦雀很久,半晌后开了口。
“本想与你交易,留你一命。奈何你知晓得太多,留着或成隐患。”
阿筝僵住。
她就听到了个南乙边界怎么就知晓太多了。
这次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杀意,霍元恪出手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握在掌心,与上次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感觉。
霍元恪缓缓曲指。
瓦雀的身体甚小,只需扭断她的脖子,她便会失去声息,无迹可寻。
可他待要下手之时,掌中却忽然空了,巾帕倏地落下。
竟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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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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