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柔软占据了祝山月的触感。
就像某种昂贵的丝绒，还具有偏高的体温，在她的指缝间晃动了一瞬。
山神铃骤然坠落。
柔软瞬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手腕被用力扼住提起。祝山月被迫倚着矮桌，对上那双幽紫眼眸。
灵魂被抽取的诡异战栗感浮起。
仿佛是错觉，一眨眼又成了熟悉的暗金色。
雪白绒毛下的狐耳泛红，危止刻意忽略掉那种异样，怒极反笑，声音紧绷：“山神大人，我建议你不要随意摸妖族的耳朵。”
“妖族里，这是在向对方求-爱。”
满室寂静，唯有幽长蝉鸣。
危止松开了祝山月，瓷白手腕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他迅速收回视线，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危止身形一滞，转身，“......什么？”
她轻揉着发红的手腕，眼波盈盈，偏又十分干净。她再次重复：“我说，可以对你负责。”
危止第一次体会到语塞。
顿了顿，他才找回声音：“我对人类不感兴趣。”
或许是错觉，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看见祝山月眼中似有惋惜。
不过，祝山月很快就不觉得惋惜了。
三个月山神速成班并不是说说而已，危止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
数十本砖头厚的典籍砸在矮桌上，微尘浮起。这些都是山神典籍，记载了浮玉山数千年历史，祝山月要利用课余时间在三个月内通读一遍。
矮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图册以及卷轴。这些才是正式的课程内容。
比如，山神龙铃七道符对应的口诀，它们很长且生涩拗口，第一次读时，祝山月像刚学会说话的猴子。
要背诵的还有万妖图册、异草册。
这是上午的任务。
下午，她要练习神符，因为愿力太低，只能借助符纸作为媒介施展一些山神术法。
练完符，还得辨认八十一群山的对应山神、其余诸神的喜好、忌讳。
听完以上课程任务，祝山月趴在桌上，化作了散发阴郁气息的无生命流体。
危止仍是笑吟吟的，“还有最后一门课。”
“每年中秋是浮玉山一年一度的神祭，山神祭舞，赐福生灵。”
“浮玉山近千年没举行过神祭，届时群山内的妖族精怪都会观礼。”危止意味深长看了祝山月一眼。
祝山月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上任后第一场大型活动办砸了，她这山神也不用混了。
所以，在上完山神速成班后，她晚上还要上舞蹈速成班，在半个月内学成。
...
庭院中，月色如水。
后院中央有一株花枝累累的山樱树，终年花开不败。
祝山月坐在游廊上默诵山神龙铃中“镇”的口诀，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
真不是人背的。
她悄悄叹气，百无聊赖看着桃花坠落。
前世是造了什么孽，才要吃这样的苦。祝山月在心里幻想自己某日变得呼风唤雨，将臭狐狸指使得团团转，笑容便忍不住浮现。
“在想什么？”温凉嗓音冷不丁响起。
月光流淌在银发间，雪白长尾沾上了几片花瓣。
“在想你啊。”祝山月眼睛弯弯，实话实说。
她开始羡慕几片花瓣，多么柔软蓬松的尾巴，好想摸摸，好想摸摸......
但这只小气狐狸，连耳朵都不让摸，尾巴更别想。
危止再次陷入沉默。
遇到祝山月后，他经常遇到有口难言的情况。
但他还是想说清楚，避免对方无意义的幻想。
“我对人类不感兴趣。”他再次强调。
“嗯？我知道啊。”祝山月坦然道。
“连想想都不让，也太小气了。”
水盈盈的眼睛泛起几分不可置信和委屈。
伪装出来的温柔彻底破碎，危止转身，绷着脸丢下一句话。
“过来练舞。”
盯着狐狸拂袖离开的背影，祝山月抿着唇无声笑了好一会。
逗狐狸真好玩呢。
生活这么苦，还是得找点乐子。
令危止没想到的是，祝山月脖颈纤长，气质出挑，居然完完全全不会跳舞。
已经超出了不会跳的范畴，她的四肢像是刚拼接上去的。
“这一节教了五次。”危止面无表情看向整墙落地镜。
镜子里，祝山月的动作像老太太打太极。
“记不住。”她轻轻蹙起眉头，流露出几分让人心软的委屈，“我没办法让手和脚同时动起来。”
很荒诞的话，但她说得理所当然。
像一只犯了错却无辜看人的漂亮长毛猫。
危止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笑着：“没关系，那就加练一小时。”
“死狐狸我杀了你——！！”
这回变成了炸毛的长毛猫，危止想。
...
互相折磨了几日后，有客到访浮玉山。
是位温柔随和的山神，听说有新山神上任，前来祝贺。
她所管辖的九云山在浮玉山旁，神讳苍清，算得上是邻居。
只是她看祝山月的眼神偶尔露出怀念。
祝山月猜测，苍清大概和从前的浮玉山神有交情，正在睹她思人呢。
她带着苍清在游廊赏景，两位神侍被留在了前院。
趁危止不在，祝山月在闲聊时，不经意提到：“九云神君，神侍一般怎么找呢？可以招聘么？”
苍清的神侍本相是白鹤，气质出尘，优雅干练。她很喜欢。
她面露讶然，欲言又止。
“危止神侍代守浮玉山近千年，称得上尽职尽责，浮玉神君是介意他的本相？”
自古以来，九尾被视为不祥。
见她误会，祝山月抿唇笑起来：“怎么会，九条尾巴的狐狸那么可爱。我只是随口一问。”
苍清的脸色更加古怪，顿了顿才说：“唔，的确有不少山神拥有多位神侍。但我不建议你短时间内找第二位，神力不足，容易失控。”
“失控？”
“是的。神侍几乎出身妖族，身上多少保留着好斗本性，神力不足难以制约，对你来说会很难办。”
“浮玉山神祭快到了，那时妖族精怪都会前来，若你想找，不妨看看天马一族，他们大多性情温和稳定。”
苍清没有停留太久，与祝山月赏景闲聊后就告辞了，留下了许多九云山特产作为贺礼。
大概是有苍清开头，之后几日，陆续有浮玉山范围内的妖族首领前来拜访示好。
这些妖族居住在浮玉山的灵地内，占地为王，不像月街妖族精怪一样直接受山神管辖。
虽说是来拜访示好，基本都藏着试探的心思。
祝山月本来上课就够烦了，还要应付笑里藏刀的老妖怪们，心情糟得想一炮轰过去。
但有个例外。
浮玉山近海，海内有灵地，以鲛妖为首。族长是个飒爽的女性，她带来了许多鲜美海产，还有一个养着许多凤尾鱼的鱼缸。
没有试探，只有善意。
“受山神大人与危止大人庇佑，我族幸免于难。有用得上鲛妖族的地方，只管开口。”
见祝山月不解，她爽朗一笑，解释道鲛妖族一直受几只堕妖迫害，但上周全都上岸去了，再也没回来。
一打听，才知道被山神的神侍清除了。
“您刚继任山神之位，就下令清除堕妖，这份恩我们全族都会铭记的！”
“......”祝山月默默抠了一下茶杯边缘。
那不是她刚拿到山神龙铃，被一群堕妖追杀的晚上吗？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鲛妖送来的海产非常美味，在祝山月的要求下，危止对它们进行了清蒸、炙烤、蒜蓉、油炸多种做法。
午后，浓重阴云覆盖天幕。
祝山月捧着一碗干炸小海鱼，坐在摇椅乘凉。
头顶的祈福树被风吹得簌簌摇动，祈福带上的福牌叮当作响。
她在思考苍清那天说的话。选神侍，首先考虑一点，要真诚温和。
像某只狐狸，是反面教材。
“轰隆——”
一道紫电毫无征兆撕裂阴云，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
祝山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顿时落下。
一只手斜斜伸出，无声将其托住，碗中的小鱼干一根没掉，再次回到祝山月手里。
危止手握刀扇，站在身侧，神情如同笼着雾，晦涩难辨。
电闪雷鸣间，一道人影乘一团雷云落地。
红毛寸头，身材高大，满身煞气，手里抱着三叉戟。
“听说浮玉山有了新山神，竟是弱小的人族。一个人、一只野狐镇守浮玉山，简直可笑。”
紫电在他身旁若隐若现，他看向祝山月，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来者不善啊。
祝山月放下碗，笑盈盈道：“雷公大人，你好啊。”
这几天诸神卷可没白学，红发神明只有两位，十分好猜。
“我是雷神！”雷神暴怒，三叉戟杵在地面，怒喝，“来战！我今日就要让浮玉山换个山神！”
祝山月觉得他不是雷神，是癫公。
话音落下，细微的风从她耳旁掠过。
山神居所前，从地面至半空，幽紫狐火与闪电激烈碰撞，祝山月甚至看不清楚他们的身形。
月街内，不少妖族仰头望向半空。
“我滴妈哟，危止大人和雷神大人打起来了！”
“会受伤吗？那可是雷神......”
“老子早看这臭狐狸不顺眼了，快打快打！”
细碎的谈论声飘入祝山月耳内。
她捏着碗紧盯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残影，又听见雷神高傲嘲讽。
“九尾，你身上的神印如此微弱，该不会浮玉山神连‘赋’都还未掌握吧？”
“没有神印加持还想与神斗，异想天开！”
三叉戟挨着危止擦过，在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两道缠斗的身影骤然分开，危止落于地面，静看雷神片刻，温柔笑起来。
“神印，我需要这种东西？”
幽紫狐火迎风暴涨，阴云笼罩的天幕渐渐化为绮丽的暗紫，无形压迫感骤降。
祝山月怔怔看着。
一道身影缓步从狐火中走出，九条长尾如雪，眉心间似火焰的妖纹红得灼目。
暗金妖纹爬上脖颈、侧脸。
危止漫不经心拭去渗出血珠，舌尖卷过指腹，舔去血迹后，暗紫瞳仁中漾开幽幽笑意。
“我很讨厌别人伤我的脸。”他柔声说。
危止，一款很在乎外貌的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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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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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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