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祝您有个好梦。”
移门合上,雪衣银发的青年消失在祝山月视线中。
她环视着宽敞古朴的卧室,慢吞吞扑到了雕花大床上。
祝山月有些惆怅,把玩着山神龙铃。
它可以赋予神印,让妖族精怪或灵兽成为她的神侍。
成为神侍,可以与山神共享部分神力,还能积攒功德和修为。
多少人,啊不,妖的毕生梦想就是成为神侍。
这相当于直接考入体制内,体面风光,走出去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但危止拒绝了这份体面的工作。
祝山月想起被拒绝时的场景。
当时,她发出了结契邀请,希望危止成为新任山神的神侍。
那张近乎妖异的面容含着浅笑,暗金眼眸迫近,危险摄人。
“山神大人,野狐是养不熟的。”他的声音仿佛情人低语,“并且,厌恶束缚。”
“我建议您重新寻找神侍。”
“三个月内,我会教您如何成为一位山神。”
他的拒绝在祝山月的意料之内,毕竟他看起来不太满意自己这个新上司。
也不知道上一任山神是何方神圣,能让这只自称养不熟的狐狸甘愿镇守浮玉山近千年。
他如今就像马上要离职的员工,对待工作和新来的上司只维持表面和气。
理智告诉祝山月,当务之急是物色新的神侍人选,不然三个月后,她会因为太忙而猝死。
屋檐下的祈福铃随夜风轻响。
祝山月侧躺着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
虽然是盛夏夜,风却清凉柔和。
卧室宽敞明亮,摆设古朴精美,床铺也很松软。
小方桌上,博山炉轻烟袅袅。
浅淡的香弥漫在室内。
祝山月的困意渐渐上涌。
真是只细心的狐狸啊。
如果能老实为她打工就好了。
这一觉漫长酣甜。
门外连绵不断的敲门声扰人清梦。
祝山月捂住耳朵翻身,当没听见。
没一会,敲门声停止。
自父母离世,她很少睡得这样安稳,于是借着倦意再次入眠。
下一刻,明亮的光涌入,将昏暗一扫而空。
乌发披散的纤瘦身影不情不愿坐起来,一言不发,抓起软枕就扔出去。
银发青年单手截住,再放回床榻,随后浅笑:“早上好,山神大人。”
他的下一句话击碎了祝山月残留的困意。
“您要学习的课程繁重,请立刻起床。”
一看手机,八点整。
天杀的,谁暑假八点起床!
祝山月憋着一肚子气起床。
她决定收回昨晚的想法,这只狐狸真是可恶极了。
洗漱时,她发现自己留在旅馆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安置在卧室了,连化妆品和护肤品都被分类摆放在檀木梳妆台上。
她觉得危止不干神侍之后,可以开直播做收纳大师。
穿过游廊前往中庭用餐的路上,危止递了一份日程表过来。
祝山月慢悠悠展开,打了一半的哈欠瞬间被吓回去。
......早八晚十?这和重回高三有什么区别。
当什么山神还不如收拾包袱回去重新高考。
危止毫无心理负担浅笑,“据了解,您还有两周开学,开学后会按学校课程调整日程表。未来三个月,您会非常充实愉快。”
充实是充实了,愉不愉快就.....愉快个鬼啊!
上完课再接受地狱补习,这样的噩梦竟然降临在大学生身上。
祝山月化作一滩阴暗的蘑菇,试图用眼神毒死这只没人性的狐狸。
“你看我愉快吗?”
“您可以拒绝这份日程表,于我而言并没有损失。”黑金折扇展开,危止掩面轻笑,“容我提醒您,新的神侍未必了解浮玉山事务。”
日光落在银发上,眼尾下的一点红痣美得妖异。
祝山月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唐僧肉,哪有拒绝的余地。
在三个月内,至少要学到些自保的本事,才能在一群妖魅精怪里活下去。
餐室位于中庭,木窗尽数打开,左侧是庭院内景,繁盛的绣球花簇拥着流水,蓝紫交织在水面流淌。右侧可以居高临下看见繁华月街。
早饭精致清淡,意外合祝山月的口味。
“有件事想问问你。”
危止循声抬头,乌发少女将破碎桃符搁在桌面,只是吃了顿早饭,她的表情重新愉快起来。
祝山月简单叙述了自己小时候被阿嫲“嫁”给山神,求得桃符的事。
“当时我还很小,不记得具体过程。山神不在,那‘嫁’的是……”
危止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压住了左手尾指,面不改色说,“我代山神赐了桃符,仅此而已。”
她黛眉微扬,不语。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自语:“是吗?”
危止没有接话,缓缓摩挲尾指的一圈红痕,眸光深深。
必须尽快找姻缘神解开,他想。
...
吃过早饭,祝山月在游廊消食。
没走几步,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归属地是霞渡市。
“小月啊,是大伯母。”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充满笑,完全听不出当年的尖酸刻薄,“耀宗说在班群里看见你微信了,姐弟俩同系同班,多有缘分呐。你这会在市里吧,晚上到家里吃个饭,这么多年没见,你大伯挺想你的。”
“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啊,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和你大伯就一个亲侄女,疼你还来不及呢……”
祝山月放松时,唇边总凝着点笑。
此刻,微翘的唇角平直。
“你看我长得像摇钱树吗?”眼中没有半点笑意,语气依然柔和。
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想起父母去世后,来打官司争遗产的大伯一家,祝山月不由冷笑。
那会骂她丧门星,随妈姓不配继承遗产,是个野种。
转眼三年,倒是学会说好话了。
“遇到麻烦了?”
危止打断了祝山月的回忆,她摇头,“不算麻烦,只是一个讨厌的人。”
他倚着廊柱,淡笑:“接下来三个月,我会尽到神侍职责,如果您遇到难事,都可以交由我解决,不需要客气。”
祝山月心中一动,“比如,教训我讨厌的人?”
“简单,派几只小妖去。如果您不满意,我可以亲自走一趟。”慵懒的嗓音低沉下去。
乌发少女扑哧一笑,唇角弯弯:“弄得我像□□老大。也只是有点讨厌而已,就不麻烦你了。”
风拂动屋檐下的铜铃,泠泠作响。
危止垂眼,掩去刹那间的情绪,向前走去,经过祝山月时随手一抛。
完好无损的桃符落入祝山月怀中。
“哇,修好了?”
身后响起欣喜宛转的声音,以及欢快跟上来的脚步声。
“真厉害呢,一点痕迹都没有。谢谢你,这枚桃符我带了很多年,碎掉之后睡觉都不安稳......”
危止抄着手走在游廊上,听着身后一箩筐的好话,唇角微微一扯。
这位新来的山神大人可真是有趣。
讨厌与喜欢都来去匆匆。
“见面礼。”他慵懒一笑。
...
上课地点安排在后院西间。
落地移门尽数推开,大片浓绿映入光洁木地板,丝丝凉意沁入。
授课前,危止细致介绍了山神龙铃。
它是山神的象征,篆刻了七道符,分别是:镇、诛、祈、祝、召、赋、净。
分别代表镇压、诛杀、祈福、治愈、召唤、赋印、净化等作用。但因为破损,只剩镇、赋、净三道符。
“它如今只是认主,但没有被唤醒。”危止让祝山月握住龙铃,凝神与它建立联系。
祝山月照做。
十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没关系,请继续尝试。”危止倚着四脚矮桌,漫不经心翻阅下面递交的各种文件。
她怀疑是自己不够虔诚,于是把龙铃贴在额头上,屏息凝神。
直到冰冷铜铃被额头变得温热,还是无事发生。
危止已经处理完昨晚的恶行斗殴事件,并拟好了处罚单。
看着如同在拜神一样捧着山神龙铃的祝山月,忍不住再次揉捏眉心。
他曲起食指,不轻不重敲击桌面。
“山神大人,您是山神还是它是?”
祝山月有些沮丧将它放到桌面,轻声嘟囔:“这太抽象了,怎么才算建立联系?”
雪白衣摆簌簌掠过地面,浅淡的异性气息从身后将她包裹。
危止覆住祝山月的手,另一只撑在了桌沿,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石雕刻,淡淡经络浮起。
西间向着山顶大片郁郁森林,只有一张四脚矮桌和两面书墙。
原本沁凉的空气渐渐稀薄,像湿润黏腻的蛛丝,延展、包裹。
祝山月握起了山神龙铃,危止握着她,指缝间手指交错。
温热气流拂过发丝,泛起淡淡痒意,“山神大人,以您脚下为起点,八万平方公里内,都归浮玉群山。”
“境内人、妖、鬼,由您庇佑。”
慵懒柔和的声音化作战栗,从尾椎爬至每一根发梢。
祝山月开始意识到,自己拥有了权力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颤栗之余,还有对未知的惶恐。
一山之神,这样的职位听起来太过遥远。
她下意识往后退。
银发与乌发缠绕在一起。
“山神大人——”
祝山月开口打断,她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别使用敬语,叫我的名字。”
“直呼神讳,是不敬。”
祝山月柔声道:“可你叫山神大人的时候也没多尊敬。”
她很清楚,不仅是自己,危止内心也并不相信她能治理好浮玉群山。
他只想尽快交接事务,把麻烦甩出去。
乌发丝丝缕缕抽离,危止怀中的纤细身影重新坐直,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了龙铃上。
片刻后,危止低笑,如善如流开口:“好的,山月。”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既然山神龙铃近千年不响,只认她为主,那她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风声、铃音、心跳声......一切化作寂静。
忽然之间,祝山月听见海浪拍打岸边,车轮碾过路面,学校铃声响起,深山中枯叶飘落……
女人迎着太阳晾晒衣服,老人提着鸟笼经过小巷,野兔在草丛中奔跑......
仿佛她就是山。
耀眼柔和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融入交握的山神龙铃。
乌发飞扬,宁静姣好的面容显出一份神性。
祝山月睁眼,手中的山神龙铃褪去斑驳铜锈,显出淡淡华光,沧桑神秘。
见危止还握着她的手,她歪头向后看去。
正好捕捉到他眼中还没来得及掩去的怔然,雪白狐耳轻轻颤动一下。
狐耳覆盖着一层短绒,内里极细的血管缠绕分布,泛着浅淡的肉粉色。
看起来很软,很好摸。
心里这么想着,祝山月伸出了手。
感谢阅读OvO
更新时间是每天零点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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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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