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月,岁至新春。四时花木挂冰晶,层层峰峦压霜蜜,溪涧成冰,野禽无踪。
无论山寨内外,对于过年这一重要节日都是十分重视的,家家户户都贴上窗花,如今山寨有识字的人家了,寨民提着家里的熏肉米粮送到吕家,恳求兄妹两为家里写一两副对联,在山寨的第一个春节吕家的物资算是相当丰富了。
沈九微邀请吕家三口和他们一家一同过正旦,被吕思归委婉的拒绝了。吕家兄妹的父亲新丧,便是过年也没有过分装点,更别说去别人家过年了。
沈九微便在除夕日端了好些自家做的菜送到吕家,吕思归教了她和儿子近一季,人家不来她家过年,她们总要有所表示。
欢欢喜喜过新年,从初四起,沈九微家的客人就没断过,这个正旦于他们家来说一如既往的热闹。
过了正月,冰雪也开始消融了,选定为学堂的屋子也要开始动工改造了。
山寨里手艺人有些,木材更是取之不竭,不过十日功夫他们变将学堂的几间房屋扩充了两倍。
赶在良辰吉日,学堂正是开课了。寨民们领着自家孩子从四面八方过来,目送着孩子们进入学堂内。以后自家孩子能识字,也会有出息了,真好呢。
*
“再坚持会,就快到了。”一个身着灰布薄袄,身形高大面颊消瘦的男人在前方领路,他举目四望后再次确定方向,回头朝着身后的一众男女道。
高大男人身后跟着男女老少约十多人,一个个面黄肌瘦,都是一副风一吹便要倒地不起的模样。然而每个人都坚强地提着步子,跟随着他向前,不断向前。
终于,有那年幼跟不上队伍的,跌倒在地,哭将出来。“哇,爹,我走不动了。呜呜呜,不要丢下毛毛。”
雪水已化,路面潮湿,那幼年的孩童这一跌,人倒是没受伤,身上套的袄子却也沾上了湿乎乎粘腻腻的泥巴,小人儿撑着泥泞的地面哭哭啼啼地爬起来,满手脏污。
听到小儿子的哭声,郑芝龙停下脚步转身,见儿子已被身旁的亲人扶起,但大颗的泪珠不断从眼眶内涌出,想到他年纪小又没了亲娘,一路跟着他过来也没啃过声,不由得心疼。大步向小儿子走过去,半蹲下身一把抱起瘦弱的男童,他一手拖住孩子,再次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才五、六岁的孩童,骤然失去了母亲,又跟随父亲及家人仓皇离开熟悉的家,本就惶恐。因大人间的气氛凝重,小小孩童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紧紧跟在父亲兄长的身边不敢离开半步,生怕自家被落下。
腿脚早就迈不开了也不敢出声,只刚刚那一跌,见身边的人一个个继续向前才吓哭出来。此刻被父亲搂在了怀中,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只紧紧环住父亲的脖颈,并不再哭闹。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的腹中都响起了擂鼓,郑芝龙寻了一块尚算干燥的空地,让一家老小暂且休息用干粮。
放下小儿子,从背后的包袱内取出干粮,一块硬如砖块的馕饼,沿着边角掰开成小块,先送入小儿子的口中。又取下腰间的水囊,让小儿子喝一口含在嘴中,将馕饼碎块软化些再吞咽。
孩童胃口小,吃的又是些干粮,不过三两块便不肯再吃了。郑芝龙就着掰过的馕饼大口咬起来,顿顿顿灌了几口水,三两下便将手中的馕饼吃尽。
“大郎,我们真的要去投奔丹明山吗?那里可都是山匪。”一位年约五十上下,穿着灰布布衣,外头套了一间夹袄的老者走到郑芝龙的身边,寻了块清爽的石头坐下,不确定地问。
他是郑芝龙的叔父,这次带着家里三口人跟着侄儿一同离了县城,对未来的前途很是迷茫。然郑叔父公婆两只得一个幼女,自来靠着这个侄儿过活,如今侄儿因故离开了县里,他们公婆带着小女儿也不敢继续留下。
郑芝龙让小儿子去找他哥,这才看着叔父苦笑道。“如今我和浚弟身负官司,县里下了海捕文书,不去丹明山还有哪里可以安身?听闻丹明山虽山寨林立,倒也不伤一般百姓,且若是好汉,山寨连家眷也是一同安顿的。如今快到地界,叔父带着老小先留此处,等我先探好路径再来接应。”
虽不愿入山寨,但情势所逼,况这个侄儿向来有主张,一旦下定决定轻易不容更改,他也奈何不得。往后他两口子还要靠侄子养老,兼且小女需得看顾,故而不再反对。
原地休憩了半个时辰,郑芝龙领着从弟郑浚先一步离开了队伍,向丹明群山方向前进,再往前行十里便到地界了。
眼前是一条直道,道路略有些泥泞,路的两旁冒出了不少嫩绿的青草,一阵凉风吹过,青草俯地了身子,似是迎接新客的到来。
两个男人背着行囊快步在直道上行走,心中既期望早一步到达丹明山地界,不用遭颠沛流离之苦,又担忧山寨会不会收容他们这十几个大多是老弱的队伍。
“兄长,山上真的会收留我们吗?”郑浚问。看来这不光是郑叔父的疑问,也是队伍中大多数人的疑问。
别看郑浚一时怒火冲顶干了杀头的事,哪怕要被抓下狱也没有过多的惶恐,但家中老幼都等着他们兄弟两的消息,此刻心中便不由得忐忑起来。
其实郑芝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过是曾听一个交好的兄弟提及过丹明山上招贤纳士,自家又无路可走方才起了落草的心思。但作为家里的领头人,他自然不能露怯让众人不安,不过这里就只有他和从弟两人,故而也没有太过隐瞒,想了想道。“我曾听闻一位行走南北的好友提及过丹明山的事,据他所说他经过丹明群山时被邀请加入山寨,也上山住了几日,那里有很多外来入伙的人,日子过得倒也还不错。”
郑浚听住了,若是以往他是看不上这种山寨的,两者身份上的天壤之别,一个是公门小吏,多少算是官府的人,一边是山匪,人人得而诛之。但现在他和兄长都是戴罪之身,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除了投奔山寨竟想不出第二个安身之法。如今的他们若是能入伙山寨,绝对算得上一条不错的出路。
“那友人曾说丹明山下有个据点,若想上山,可通过那个据点找到话事人,便是他们实在不收,也不会为难来人。”郑芝龙继续道。
“若是山寨能收下我们便好了,家眷体弱,实在是经不得长久奔波。”听了从兄的话,郑浚期待道。
兄弟两说话间,脚下的步子一点未慢,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丹明山地界。两人的速度这才降了下来,左顾右盼寻找所谓的据点。
“报,山路下有两个鬼祟的汉子在四处张望。”蹲守在丹明群山进山口的小喽啰飞奔到小头目面前道。
“哦,确定只有两人?”那小头目从木椅上起身,走出了那间狭小的木屋。
“确实只有两人。”小喽啰肯定地回答。
“兄弟们,来活了,走,跟着我去活动活动筋骨。”小头目左右晃动着脖颈,拉伸筋骨后,漫不经心地道。
郑芝龙、郑浚两兄弟还在边走边张望听闻中的据点,突然左侧冲下来十多个壮汉,各个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将两人包围住。
“啧,两只瘦羊,这趟亏本了。算了,有比又没有强,兄弟们,上。”小头目上下扫视两人后,不满地道。
也难怪他会不满,如今山中每旬轮换值守山口,他在此地已呆了九日,愣是没有一个行人经过,筋骨早就懒散了。好不容易来了活物,却是两个破落户,看他们身后薄薄的包袱他都没兴趣抢,想来里面绝不会有黄白值钱之物。
郑芝龙兄弟两见状立即拔出别在腰间的朴刀,互相倚靠着摆出防御的姿势。还不待郑芝龙开口,那小头目便下令击杀两人。
一时间众人在山下道路上拼杀起来。郑芝龙想要入伙山寨,自然没有下狠手,倒是那群冲下来不容兄弟两分说的悍匪,步步紧逼,在围攻下那小头目将郑浚握刀的手臂砍伤了。
郑芝龙大怒,不再留手,持着朴刀分离扑杀。不过一刻的功夫便戳翻了五、六个小喽啰。这才怒道。“我们兄弟本是听说丹明山上招贤纳士,收容好汉,你们见我们过来却二话不说便要砍杀,可见外面说的都要谣传,丹明山上也不过是群不入流的土匪山贼罢了。杀了你们,我自家再去落草。”
那小头目见不敌这两位汉子,已心生退意,想着先逃回山寨,让山寨派人收拾这两人。乍然听闻郑芝龙的话,才想起山寨的规矩,全力隔开戳过来的尖刀,大声道。“两位好汉且住手,你们说是来入伙山寨的,可有荐人?”
山寨是招人不假,但像这般自家寻过来的,必然是有荐人的。
见对方收了势,同时呵止了手下的小喽啰继续攻击,郑芝龙和郑浚兄弟两也暂时住了手,握紧朴刀立在当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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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0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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