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是杀人掠货的主,又怎么可能会有良善之辈呢。路平安早在他爹重病不起以后已经看尽了世态炎凉和人性的丑陋,自然不会对这群山匪抱有希望。
那日集市上当那群山匪公开处置他们不听令对县民动手的自家人的时候,他娘虽然极力阻拦,他还是趁她不备偷溜出去看了全程。他虽然年幼,也知晓那群山匪做出这种行为是要警醒他们的同伴,及让县城里的人安心。
虽不能完全信任这群闯入者,但那几人被公开处刑后那些参与械斗的县民邻里却都未遭到毒手,路平安便隐隐觉得这群山匪没有人们以为的凶残,至少他们想要让他们人们他们并非凶残的暴徒。
路平安并不在乎统管县城的是县衙里的大老爷还是山匪头子,县老爷在的时候他家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这群山匪来了他家的日子也没有更艰难。
这群山匪既然占领县城又一副想要统管的作态,路平安觉得至少他这样的平民性命是无忧的。
见路母瓷碗中的粥快见底了,路平安甩开脑中纷繁的思绪,端起碗仰头将手里剩下的粥一口气全部喝下去。他接过路母的空碗,离开了房间。
*
几日下来,县城那些缩在家中不敢出门的人越来越少了,毕竟县里的人并不会在家中存储过多的粮食,他们靠着家中的储粮坚持了这么些日子,该消耗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是还有剩余的人家,也看县城目前似乎已稳定下来,补充之前消耗的储备。
持续几日街上的店铺和小贩都开张营业,有了第一个试探着走出家门的人,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死气沉沉的县城仿佛一夕之间又活了过来。
沈九微在县城内逛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县衙。如今山寨的两位当家及跟随而来的几位大小头目都住在县衙的后院,地方既舒适,又方便他们日常活动。
一回到她和宋明峻暂住在县衙后院的屋子,沈九微便被独自呆在后院发呆被惊醒的宋明峻给拉回了房间。
两人坐定,宋明峻急切地开口道。“九娘,景旺县已完全在我们掌控之下了,如今其他县城还没有动静,想必是消息未通,不如我们乘胜追击,早日夺下周边县城,也好稳定四周,无后顾之忧。”
沈九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宋明峻,直到对方在她的目光下都有些不自在后,才开口。“不像你啊,居然主动要求继续进攻周边县城。该不会是,你觉得在这里待烦了想离开找的理由吧。”
宋明峻讪笑着否定。还真被她说着了,轻易占领景旺县让他膨胀了一阵子,但日常走在街道上,最初是除了山寨的兄弟见不到一个人影,后来在他一系列指令下虽说街上有些行人了,大多都只是匆匆来去,见到山寨的兄弟多看他们一眼便一个个都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跑了,除了那些人的头顶,他什么都没看清楚。
便是那些在山寨强压下不得不开门、出门的商铺和小贩,见到山寨的人过来也是战战兢兢地,恨不得施咒隐身,这样的战果顿时让他觉得没了滋味。加上先期他自家下的命令,后头又结果了几个不听命令的喽啰,他更是不敢随意作为免得真引起山寨众兄弟的不满。呆在这里束手束脚地,还不如离开去攻占下一个县城痛快。
宋明峻这副神态沈九微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倒也没有再多话。有一句话他倒没说错,如今景旺县还安然无恙,其他县城大概是不知情的,他们不如一鼓作气将周边几个县城连成一片,将来真到了和朝廷大战之日也能守望相助。
不用任何人提点,包括沈九微在内的山寨所有头脑清醒的人,只要稍微多想一下便能知晓,山寨能有如此作为,只不过是朝廷疲于应付其他府州的起义军,加上他们做事还算隐秘低调暂时没被发现。若朝廷真是腾出手来对付山寨,双方必然是有一场大战的。
在经营好已经占领的景旺县再向下一个目标进攻,还是趁人不备立即出击打下周边县城,将通往丹明群山的几条要道彻底打通,沈九微只犹豫一息便下了决断。
夫妻两凑做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个时辰确定了往后的大致策略后,片刻未耽误,让小喽啰们将陈深及留在县城的大小头目全都召集到县衙大厅。
“我们进入景旺县也有十日了,如今县城已稳,我有意再点兵马攻占相邻的几个县城,将丹明群山前方的县城连成一片,也好不被人偷袭大本营。”山寨的兄弟都是直性子,他本人也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主,故而人到齐,宋明峻便开口说出了他的想法。
县仓的粮食和县衙的财帛都运回了山寨,最初劫掠的钱财除了自家留下的部分剩余的也全部上交了山寨,又有宋明峻的严令,他们也不能再去闯门捞油水,这些大小头目憋屈得慌,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
听大当家打算继续进攻其他县城,众人肚中一转,顿时来了精神。虽然攻占下来有之前的约束肯定也不会让他们随意抢掠,但不说那些运上山寨的钱粮他们的家人亲友也可能享受到,刚攻进县城短暂的混乱死个把人家也是常有的事。到时候那些“反抗”的人家家里的财物是不是少了,少了多少,难道大当家还真能一一清点,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故而人人赞同,各各高呼。
商议好下一个要进攻的县城,计策如何,留下留守的人手,同时派人去山寨再调人马支援,宋明峻便带着手下的一干兄弟人马向离景旺县最近的天溪县出发了。
十日后,留在景旺县的沈九微收到了山寨攻破天溪县的消息。
两个县城相距四十多里,抄近路有些山道不太好走,若是走官道则需要绕远路,徒步速度快些的三日能抵达,走得慢些的用上四、五日也是能赶到的。
山寨从围困景旺县到彻底占领用了十多日,按理说便是封城没让城内走脱一人,然而最初他们刚来的时候却是有些乡人见到他们的。离景旺县不过三五日路程的天溪县却并未收到任何风声,城门依旧敞开供人来来往往。
冯梁、田北等人先后带着十几人乔装打扮成乡人混进了城中,待到城门将关人心懒散之际,里应外合。潜入进去的人将城门口一干守卫全部斩杀,潜伏在外的人收到讯号立即冲了进来。
这次同样是血腥的杀戮,虽同样是毫无防备,或许是时机不对,也可能是天溪县的公人与县兵比景旺县要多要强的缘故,这次攻占天溪县的时日虽说较短,但山寨这方的死伤到了上百人。
等沈九微终于让景旺县的人不再反感和恐惧山寨兄弟,两方也算是能融洽相处的时候,她再次收到了宋明峻的派人带来的口信。
因不识字,又不愿意让陈深帮他写信,宋明峻只能让会骑马的小喽啰学了口舌,将话带给沈九微。这段日子他们已然拔去了天溪县所有不服的势力,算是彻底占领下来。县城里的粮食和那些县中被除去的人家的财帛已全部都运回了山寨,天溪县留下了陈深,领着七百人马镇守,其他人则跟着他一起向芷卉县进军。
待到沈九微回到山寨费劲口舌请来吕思归,求他教她如何管好一县之地之时,刚刚领着吕思归回到景旺县的她又一次收到了关于山寨进入芷卉县的消息。
一县之地并不只指县城内,还有周围的乡间。县城只是一座城,它是不产粮的,虽然此时早已开放了城门,但进出的商队有限,城中也不能只靠买卖供养。
运走的粮食财帛是不可能再反哺回来的,留在山寨上的兄弟姊妹也要吃喝,这些都是下山的兄弟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绝无可能再送还回来。况且当时考虑到县城人要求生,他们只运走官仓的粮食,商人的库存他们是没有动的。
唯一让沈九微松口气的是,当她带人去乡间宣告如今景旺县归丹明山山寨后,虽多少引起了那些乡民的不安,但听闻只是县衙里换了人其他一切照旧后,倒没有人反抗。
这些乡人的想法很朴素,无论是县老爷还是他们这群曾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山匪,只要他们不会被侵扰还能保持原有的生活,是谁来管他们其实并没有上层以为的那么重要。
可能是见来的是个女头目,知晓自家不会受到迫害后,在沈九微提及征粮及秋收后纳粮后,乡长便开始在她面前哭穷。
乡长拉来十几个饿的面黄骨瘦的男女老幼跪在沈九微和她领来的一众人面前,悲伤道。“大人,这些年收成不好,我们乡也只能堪堪能吃上饭。你看这些乡亲,各个都是靠着家中仅有的粮食过日子,多还是如此模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上供。秋收,待到秋收以后,我们乡一定尽最大的能力给大人供上粮食。”
最初乡长见沈九微带着上百个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汉子过来时以为他们是要来打劫的,吓得腿脚麻软,直唤她女大王。待她告知来意,又不让他如此称呼自家后,乡长便改口称她为大人了。
乡长说的数比县衙中记录的数要少了三层,然而乡长抹着泪说那是县令不仁小吏贪腐,那多余的三层是县里逼死了他们乡好些户才凑够的,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甚至还领着她去了那些空屋查看,赌咒发誓绝无假话。
第一回在景旺县治下的各乡走了一圈,沈九微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她遇上的是乡乡哭穷,变着法子拒绝山寨征粮,只说等秋收后再上供。
秋收后能收多少沈九微只能参考县衙留存的资料与往年对比,组织人手来回运送也好说。但如何筹算,比例多少她是完全抓麻的。她好歹还识字,也管着山寨的库房,她都抓麻了山寨那群目不识丁的糙汉子就更不用说了,只得自家回一趟山寨将懂得人请下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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