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料到,这一仗双方一打便是三个多月。从初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之际,一直打到了入夏蝉鸣之时。
山寨这方占着守城的便利加上背靠山寨有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人数上明显占劣势也堪堪和州府的正规军打个平手。
“九娘,天溪县和芷卉县急需补充粮草,大当家还要再调两千人下山,二当家也要再拨一千人与他。还请尽快安排,两人当家派来的人在门口等着回复。”一位守寨口的小喽啰飞奔至同义堂中,找到沈九微道。
这次回来报信要粮要人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队四人小组分别从天溪县和芷卉县而来,两队在山脚相遇,将带来的消息传递到寨口的传令喽啰,自家比他晚一步跟了上来。
“他们此刻在哪?”沈九微点头表示听到了,但没有马上动作。
自从有了第一次手忙脚乱的经验后她便时刻做好准备,粮食都是一袋袋码好的,只要装车便能运,至于兵丁,从几位当家人领兄弟们下山后,山寨里的操练便没有一日停下,只要吩咐下去,最迟半日便能将人领走。
但她心系三县的情况,如今她和少数十几个大小头目守寨,对于前方的情况并不能及时掌握,对山下倒比往日要忧心多了。
很快,便有两位满身尘土,面带愁容的报信喽啰被待到了沈九微面前。沈九微在山寨虽无实际头目的名分,但这段时日都是她管着山寨,故而两位喽啰见到她便抱拳行礼,开口唤她“九娘”。
“如今天溪县和芷卉县是何情形?”沈九微是能断断续续收到他们两边的消息的,只是如今有守这两县的人回了山寨,她自然要细细问清。
“回九娘,”左侧的喽啰向前跨一步,他面上带着焦灼之色,却是强行压下了想立即带人带粮离开的冲动,先出声道。“芷卉县的情况不太好。县里的兄弟战死了一半,州府兵分两路,但主要兵力都集中攻击了我们这边。县城的储粮只够再支撑半个月了,还请九娘尽快安排,不然芷卉县守不住是小,县城里的兄弟们恐怕都活不了了。”
这几月山寨与州府之间的兵戎他是亲临的,但他从不知晓过程会如此惨烈。想到那些曾经一起喝酒说笑的兄弟战死,那些还在城中等待他们求援的人的期盼,这位喽啰的心里便万分煎熬。
“山寨前几日收到的消息还说形势稳定,如何突然变得艰难起来?大当家怎么样,可有受伤?”听了喽啰的话,沈九微心里一紧,蹙眉问道。七日前传来的消息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怎么会突然变如此。
想到离开前大当家的交代,那喽啰顿了片刻似是想到了某些事,面带嫌恶地道。“县里出了叛徒,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山寨对他们不薄,他们却背刺我们叛逃朝廷。”
原来靠着守城的优势,哪怕州府派精兵出战,双方也能打个平手,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芷卉县刚收服不久,人心并不如另外两县稳定,居然在三日前有县民里应外合烧了他们近半的粮草,还打开门差点将城外的府兵迎进来。
芷卉县的县城比另外两县的面积要大上一些,有东西两扇城门,只是日常打开的都是东门迎来送往,西门如今已很少使用,山寨占领了县城也对那西门没太上心,只查验过一次,见上了重锁便留下两人看守也就丢开了。
东门外聚集着州府大量的军队,双方已对峙多日,城墙内外一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注意到州府后方悄无声息地调离了百十人。
山寨带来的绝大多数兄弟,包括宋明峻和冯梁几位当家头目都在城墙上,只留下了田北坐镇衙门负责居中策应。
他们占领芷卉县的时日到底太短,田北不放心城内,怕届时打起来城内会起动乱,倒时腹背受敌他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硬是从山寨的人手中抽调出了百人小队,分成五组,每日在城中巡查。
也是山寨命不该绝,无论是粮草被烧还是西门被打开都被巡视小队及时发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两件事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西门那侧人家稀少,往日巡查队伍也不过略路过,有时甚至离上十几丈便转身离开了。那日恰巧有一位山寨的喽啰闹肚子,他和队长说了一声就近找了一户人家,同队的十九人也正好趁机休息片刻。
最近这一日上面的气压一直很低,他们也怕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带累自家,故而也算尽忠职守白天黑夜轮班,当然能稍微休息片刻所有人都是愿意的。
一群糙汉子也不讲究,随意择了块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在,互相说这话。
“咦,他们是在喝酒吗?”一位喽啰和同伴说话的间隙瞄了一眼西门的方向,发出疑问。
见那边也如他们这般仨人都坐在地面,其中两人手中还端着酒碗,看另一人的模样似是劝酒。两人喝了后开始身体都坐不直了,摇摇晃晃的向后倒去。
劝酒的人见面前的人倒下后立即跳起来跑到西门,哆哆嗦嗦地从袖兜里掏出什么,往门锁上套。
喽啰的话引起了队长的注意,他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待到其中两人到地,另一人跳起身暗道不好。“糟了,那人是要开后门,小一快敲锣,其他人跟我上前阻止。”
拔出腰间钢刀,队长率先冲了上去,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拿着武器的喽啰。
那看门的人本就紧张,开锁的时候还左顾右盼,只怕身边突然窜出来那些山匪,故而铜匙插了几次都没插到孔洞中。陡然间听到身后的喊杀人,侧头一看,差点没把手中的铜匙掉在地上,他身后果然有一群持着武器的山匪急速向他奔来。
那人立即转回头,又将铜匙往锁眼上插,在这极度惊慌之下居然让他成功了。然而还没结束,铜锁打开了,但还没将它卸下,身后的喊杀身越发近了。
费了大力气,那人终于将铜锁从锁栓上取下来,身后的山匪也到了近前。剧痛从背后传来,奔在最前方的队长手中的钢刀已砍上了那人的背,鲜血瞬间浸染了衣衫。
从被发现起那人便知晓自家是活不成了,想到城内的家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倒在这最后一步上。咬紧牙,忍受着身后的第二刀、第三刀,拼着最后一股力气将西门推开了一条缝。
“门,开了,快,快进来。”那人扒着门缝,气若游丝地喊出了这句话,随后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门内,山寨巡视的小队长已经一脚将人蹬开,握住门吆喝着赶上来的兄弟赶紧将门再来上锁上。
潜藏在门外的百来府兵离西城门同样很近,在门第一次发出动静的时候更是靠了上来,此刻早已有人上前与里面的人反方向拉门。
内外的角力没有持续多久,城外的府兵在人数上占优势,终究他们将西城门拉开,一齐向内冲了进去。
除了挡在门缝处的三两个寨兵反应不及挨了府兵几刀,后面的寨兵同样各个手持武器,与冲进来的府兵直接对上。哪怕再悍勇,寨兵这边不过十几人,面对数倍于自家的府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很快躺在地上的尸体便增加了,多数都是身穿粗布麻衣的寨兵。
就在西门口的寨兵只剩下三、四人,那些府兵眼看要向城中奔去之时,远处冲来了一队人,随后又是一队,直至另外四队都聚集在西门,与闯入的府兵拼杀。
终究西门之危被寨兵解除了,然而当后方遇袭的消息传到东门时,城墙上的小小骚乱仍旧引起了城外领兵将领的注意,将领立即下令攻城。
“当时城内的封闭的吧,消息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听完喽啰的描述,沈九微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山寨采用的策略一直是攻城后便关闭城门,不准内外交流,直到城内完全稳定后才会重开城门。她记得宋明峻最近送来的消息提过,芷卉县的刺头多,收拾起来费工夫,想来对城门的开关应是十分严格的。那些人是如何接上头的呢?
“在府兵临城之前的前两日大当家便下令开了城门,不过那些狡诈的县人并非通过城门传递消息,而是用流矢。”说这话的时候,喽啰的眼中透出掩盖不住也没有试图掩盖的恨毒。
他的亲弟弟和他一同跟着大当家去到了芷卉县,正是在那次最凶猛的进攻中丢了性命。若是技不如人他也不过伤心一阵,好好收殓兄弟尸身便罢。但他们是被那些县人背叛他小弟才会身死的,对那些县民的怨气自然冲天。
稍微想想沈九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她又问清了粮仓起火的事,才朝两人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去见见家人,休息半日,待一切准备妥当了再随队伍一同出发吧。”
“是。”两位喽啰抱拳,快速离开了同义堂。
沈九微疲惫地撑着额角,有些话她没问,报信的人也没提,但并不代表她想不到。芷卉县发生了那样的事,恐怕山寨里的人对那里的县民已没有了任何信任。
甚至远不止如此,对于叛徒,她太清楚山寨的手段了。只希望不要波及太多人,不然,双方的矛盾一再激化,留下来的人就真的万分凶险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九微的思绪被门口的叫唤声打断了。陈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九娘,物资和人马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沈九微起身,或许是保持一个动作太久的缘故,头有些晕眩,身体摆了摆,到底还是站稳了。
陈林担忧地看着沈九微,三位当家领着寨兵分别镇守一个县城,这段时日被调下山的大小头目也不少,如今除了十几位留守下来负责山寨安危的头目外,主事的就只有沈九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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