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三个聊了很多,酒也喝了不少。京京依稀记得橙子哭着说,万一她和老莫走不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颜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再说,你们现在只是因为时间和空间陌生而已,远远没到万一那一步呢。
她记得自己举着杯子说,我明天回家一定会把老贺的那堆中草药丢垃圾桶里。她现在没有感情可烦恼,只能忧愁老贺和马女士,他们俩人也不负众望地时不时给她添点乱。
老贺这次添的乱是得知她这周工作忙,他周五跑去药店又抓了一堆补药,说是周末给她补补气。
京京心里想着,我是自行车轮胎吗?需要时不时补气!更何况现在共享单车的轮胎已经进化到不需要打气筒了。
周日的清晨,朱颜和田橙还在睡梦中。京京醒来后下床捡起手机和背包,踮着脚轻轻来到玄关,换上鞋子回老贺家。
自从父母分居后,爸妈对她晚上回家的管控放松了很多,他们默认女儿没回家就是去对方家里了。
京京在自家小区门口下车碰到了程源和他妈妈。她低头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黑色碎花连衣裙,向杨阿姨问好。
程源一直盯着她,没有忽视她手上的小动作,转头和自己妈妈说,“妈,您先去探望赖奶奶吧,我和京京说点事情,一会儿过去。”
说完,侧身拦住京京的去路,他见到自己妈妈的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后说,“好,我先进去。”
程源目送妈妈走远才回过身,拉住京京的胳膊来到马路边无人的花坛处。
京京不知他又发什么神经,不过多半是自己现在不修边幅的样子惹怒了他。他真的很像马女士和老贺,对待自己任何不淑女的举动都会挑剔一番。
“贺京京,你昨晚去哪儿了?你这样子肯定不是从马阿姨家出来的,她不会允许你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出门。你是不是夜不归宿?”他担心路过的人听到,还知道放低声音。
京京宿醉的头疼还没完全消散,她一直闹不明白程源每次指责自己的立场是什么?一起长大的邻居?还是十几年的老同学?还是两小无猜的竹马?
无论哪个立场都站不住脚。她想着今天在解决老贺草药问题之前,先解决掉程源吧。
“程源,说实话我们虽然认识了二十多年,可根本没有过情感交流,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不知道你刚刚问出那番话时,你的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是关心,是指责,还是担忧?无所谓呀,听在我的耳朵里是指责。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与老贺和老马指责我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以前不抗议是觉得习惯了,抗议的话会惹来新的麻烦。不过今天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说话的态度,不喜欢你的问题。”
程源想要开口解释,“我…”
京京抬高声调打断他,“你闭嘴。我还没说完。我高一时候在礼堂丢了那么大的人,你觉得那只是一件小事,翻篇了就完事,可是在我这里是过不去的。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敢在很多人面前发言,因为我担心一不小心的举动又引发哄堂大笑。
你知道我的室友知道我唱歌跑调,说了句什么嘛?她们说:京京你说话的声音超级好听,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具象化。生活里我们会有99.9999%的机会听你说话,只有0.0001%的机会听你唱歌。不要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掩盖住万千华彩。即便这样,我至今依然没办法在外人面前开口唱歌。当然,唱歌这只是我过往生活中的一件事情。
其实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你满不在乎的,我却是十分在意。还有很多我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情,你却万分纠结。比如我不想开口说话,你却总要我说出来。比如我不喜欢人群,你却总想把我往人群里赶。
我不是你放牧的羊,你也不是牧羊犬。还有我昨晚住的是我闺蜜家。退一万步,我交了男朋友,夜宿男朋友家,不犯法吧,没违背社会公序良俗吧。那么我凭什么要承受你的指责。真的,我很感谢你这些年为我操的心,可是真的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说完了,感觉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程源在她停歇的空隙,开口解释说,“京京,你误会我了。我刚刚只是担心你。”
贺京京在心里说,不是的,你只是想按照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就像老贺想要按照他的标准来塑造我一样。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最伤人的话,而是换了委婉的态度说,“我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游荡,并不代表我无聊,更不代表我想死。面对不熟悉的人,我不想微笑,是没有错的。面对熟悉的人,我不想说话,也是没有错的。我夜宿闺蜜家,虽然是夜不归宿,也是没有错的。
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我自己现在可以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为什么你还要不停的追着我要我改变,要我完美呢?”
这是贺京京除了工作之外,最近一段时间话最多的一次。她因为将自己比作战士而略显羞愧,不过并不后悔说出这些话。
她坐在花坛边沿,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直到看到他脸上的愧疚。程源是关心她的,只是他的关心方式不是京京想要的。
“你走吧。你妈妈还在赖奶奶家等你呢。我在这里坐会儿。”
程源嘴巴动了又动,任何想说的话,似乎都不太适合说出来。他决定听她的话,先行离开。
贺京京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没等她放松完,就看到他转身小跑回来,程源重新站在她面前,低头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程源说完抬头,准备再次离开时看到了花坛对面的杨闻昭。
贺京京看到他抬头后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然后听到他的声音,“闻哥”。
她回身扭头,见到冬青树丛对面停的车辆,以及车子旁边站的人。
他们两个刚刚虽然吵得厉害,并不代表没有留意周围环境,不然也不会压低声音。显然,他的车和他的人是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在了。
杨闻昭见到他们两个脸色尴尬,氛围也不像和谐的样子,估计是吵架了,这是担心自己听到。他解释说,“我来看我爷爷,刚刚在车里接科室的电话。你们俩站这儿干嘛?”
他说的是实话。刚刚接到护士长电话,自己收治的一位病人的儿子从国外赶回来,听说父亲的主治医生才三十出头,觉得江大一附院是把自己父亲当青年医生的小白鼠了,非要闹着转院。
他下车后才看到花坛对面的俩人,程源那会儿正在低头认错。
杨闻昭绕过花坛来到他们面前,说,“回小区吗?回的话,一起?”
杨闻昭和程源在前,贺京京在后,三人一起回小区,贺京京先与他们再见上楼回家。
两位男士则站在小区楼下聊起天,程源先开口的,他需要再次确认杨闻昭是否听到刚才的谈话。一方面是自己难为情,另一方面是担心京京尴尬,“闻哥,您刚才确实没听到?”
杨闻昭点点头,问道,“你惹恼她了?”
程源这下更加难为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杨闻昭看架势,估计错在他,“惹恼了,就好好道歉。京京看着文静,应该也挺有主意的。别轻易看轻任何人。”
说完留下程源一个人在原地,杨闻昭在进爷爷家门之前,拿出手机给京京发了微信,“刚才真的没听到你们的聊天。所以,不用担心哈。”
贺京京回到家里,老贺没有不在家。她先去洗了澡换上家居服,抱着平板电脑在沙发上做项目的功课。隔了许久,她才拿起手机,看到有杨闻昭的消息。
她其实并没有程源担心的会尴尬。之前扭头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这种惊讶与上周末在集市遇到他的时候一样,听完他的解释后又觉得合理。他爷爷还在这个小区住,他周末来看爷爷,天经地义。
她回复说,“只是一些情绪输出,听到的话,我反而担心吵到你呢。现在这样就好。杨爷爷身体怎么样?”
杨闻昭爸妈也回来,一家人正围坐着一起吃饭呢。他听到手机消息,原本以为还是医院同事的消息。打开见是京京便回复,“他身体很棒,一直没有大毛病。他住习惯这里一直不愿意搬家,小区老人也多,平时一起打太极下棋散步聊天挺好的。”
他爸妈都是医生,不过他们是在人民医院上班,母亲是皮肤科医生,父亲是骨科医生。见儿子在饭桌上回消息,他们误以为是医院的事情,问道,“医院有急事?”
他把早上的事情移花接木到现在,“不是急事。有个病人家属闹着要转院,护士长已经安抚下来了。”
“家属要求转院就让转呗,费工夫安抚干嘛?”严妈妈有些抱怨。
杨爸爸安抚说,“严大夫,你觉悟不够啊。神外住院部哪有轻症,人家病人把性命托付给他们,用心是应该的。”转头问儿子,“一附院的神外是江城最好的,他们为什么闹转院?要去燕城治疗?”
他只好将错就错,“不是。病人的儿子嫌我年轻,害怕我是拿病人的脑袋练手。”
爷爷在旁边说,“我孙子的医术还挑剔。小昭,将来爷爷如果需要开颅的话,指定你来做主刀。”
严妈妈连连呸呸,“爸不许开这种玩笑。”
杨爸爸说,“他们医院也不让给直系亲属动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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