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洗过澡,今天又是阴天。
身上其实没什么汗渍,有的都是雨水。
简单冲洗一遍,柳蓁关掉花洒。
浴室上方氤氲着水汽,镜子被模糊成磨砂。
柳蓁伸手擦干净上面的水雾,少女的影子倒映出来。
还没来到这里,来到佟家之前,柳蓁常听到有人说她很像她妈妈。
小时候柳蓁并不信,因为她从没见过她。
直到后面慢慢长大,她在思念中翻出旧相片。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泛黄相片上女人永远凝固的笑脸,才发现,她们是真的挺像的。
尤其是眼睛。
几乎如出一辙的柳叶眼,清澈明亮,蕴着潭池水般,看着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眼眶红红,掉下泪来。
镜面渐渐又被新起的水雾覆盖上,柳蓁思绪回笼。
她把衣服简单搓洗了遍,提着衣框走去阳台晾晒。
晒到第二件衣服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响动,钥匙扭动锁孔,佟天天从门后走了进来。
屋外雨没歇停,他也是一身湿透。
阳台的声响让佟天天投来下意识的一眼,看到是柳蓁后,很快挪开视线。
从柳蓁来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对她保持着这种绝对视而不见的态度。
柳蓁倒也无所谓。
衣服上的水顺着往下落,掉到透明伞面上。
柳蓁站在原地,愣愣地想了会。
确实是完全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跟他以前有过什么交集。
时间转眼过去一周。
周三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里一周里唯一的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已经没有素质锻炼和体测之类的,唯一的硬性要求就是人必须在操场。
算得上是强制休息。
课间过半,班里人陆续动身。柳蓁放下手中的笔,也站起身。
从高三楼到操场,中间要经过初中部。
走道里,她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佟天天和朋友靠在墙角边,朋友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佟天天嘴角咧开,笑得很开心。
总之完全没有在她面前摆出的那副冷漠架子。
柳蓁没打算跟他搭话,准备继续扮演普通陌生人。
就正当她要走过去的时候。
“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确定是不是在叫她,柳蓁还是回过头。
佟天天双手插着兜,明明只是初三的学生,却已经高出了一个脑袋。
“他说他今晚开会,家里没饭。”他神情依旧冷漠,声音机械,“你今晚可以直接在这边吃。”
柳蓁搬来一个多月,两人间的第一次对话。
意识到他这是在提醒自己,柳蓁扬起嘴角,笑了笑:“谢谢。”
她走过去之后,身后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
似乎是刚刚和佟天天一起聊天的男生:“天哥,她谁啊?”
八卦的语气,夹杂着兴奋,但没再听到佟天天的回答。
……
高三10班的体育课是跟隔壁高三9班一起上的。
高三9班,学校的文科重点班。
简单集合报数,核对好人数后,体育老师就宣布了解散。
因为不能回教室,柳蓁来的时候带了张卷子,塞在口袋里。自由活动的时间,她趴在一旁的长阶上写完了。
下课前的集合,哨声吹响时,柳蓁刚好写完最后一题。
只比上课时的集合多一个流程,确认把操场上体育器材搬回器材室的学生。
这次刚好轮到柳蓁,还有隔壁文科班的一个女同学。
个字不高,留着短发,一副怯懦模样。
柳蓁看她有点面熟,想了想,记起好像是上次考试坐她旁边的那个。
写得很快,每一科都提前交卷了,就连语文也不例外。
收拾好地上散落的篮球,统一放到一个大框里,底下有轮子,柳蓁拖着走了几步。
有点沉。
器材室在初中部,初二楼的一层,两个人一前一后拖着篮筐,快走到时,短发突然停下脚步。
“我有点不舒服,你可以自己拖过去吗?”她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甚至这样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袖。
本来也没剩多远,柳蓁没多想,点了点头。
短发很快跑开了柳蓁一个人拖着篮筐,继续往前走。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柳蓁走过去,把门推开。
几乎就是在她推门的一瞬间,“哗”的一声,一大盆水倾泻而下。
从头到脚,把她全身淋得湿透。
不等柳蓁反应过来,那个盆又哐当一声,砸在她头顶。
耳边爆发出笑声。柳蓁才注意到器材室里坐着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坐在最高的瑜伽垫上,一头红毛,笑得最大声。
疼痛逼发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柳蓁捏紧拳头,没让它落下来。
器材室里的人没有她认识的,她也一直很低调,没惹过什么人。应该是针对某个人的把戏,她意外中招了。
柳蓁狠狠踢了脚掉在旁边,他们刚刚用来装水恶作剧的铁盆,语气恶劣冰冷:“有病吗?”
铁盆碰到金属器材,发出清脆的一声。
柳蓁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算矮,对面几个人又大多都是坐着的,被她莫名的气场震慑,笑声戛然而止。
见她一副真生气了的模样,领头的红毛从垫子上跳下来,笑嘻嘻的,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进来的会是那个人。”
提起“那个人”,几个人仿佛触发什么机关一样,又开始笑。
柳蓁把篮筐推到角落放好,白了他们一眼,没再继续逗留。
……
夕阳在天边染出一排橘色,全身湿透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是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之下,恶作剧地被淋湿。
阳光照在身上,柳蓁打了个寒颤。
眼泪打转在眼眶,被她抑制着一直没落下,心情却难以控制地低落起来。
柳蓁吸了吸鼻子,堵住那些酸涩。
想起下午佟天天的话,柳蓁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去。
最近作业落得太多了,到时候她随便在路边买个小吃填填肚子,吃完的功夫身上应该也就干了。
省下的路上时间又可以多写几道题。
这么想着,柳蓁在校门口路边摊上买了个烧饼。还是温热的,拿在手里,柳蓁暖和了些。
旁边有人对她大晴天的全身湿透表示疑惑,投来好奇的目光。
柳蓁只当没看到。
她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一家久未有人居住的屋子院子,门已经破败不堪,她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没什么人光顾的第二个原因,传说这里闹鬼。
一到晚上黑影重重,还有稀奇古怪的声音。
柳蓁不信这个,也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她坐在树下的板凳上,一口一口啃着烧饼。
晚风吹过,树叶摇晃,在头顶沙沙作响,夕阳将院子里一切影子拉长,其中一道阴影落在她身上。
很是熟悉的气息。
柳蓁抬起头,时隔一周,陆从琛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又是在她全身湿透这样的狼狈情况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样一个偏僻角落,里头也没有人。
总不能是为了特意找她过来的。
又是怎么能找到她的,这几天一直在跟踪着她吗?
“你是找我吗?”想了想,柳蓁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清楚。
面前,陆从琛点了点头。穿着天蓝色的单薄长袖外套,里头是一件浅色衬衫。站在她面前,目光一瞬不动地看着她。
柳蓁想不通了,对方跟踪自己找到这里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那把伞吧?
“你的伞,我今天没带在身上。”柳蓁还是决定解释一遍,“你要是要得急的话,我等下晚自习下课——”
声音蓦地停住,陆从琛蹲了下来,他拆开一包崭新纸巾,抽了张递给她。
这对于全身还没干透的柳蓁来说,其实是个很正常的举动。
但他说。
“别难过了。”
啪嗒。
她身上的湿透了的衣服,水珠聚在了衣角处,又晃动着掉到地上。
像是能看穿她内心一样。
柳蓁自认为没有表达出什么,让对方能察觉她心情不好的举动。两个人视线齐平,中间距离不过十几厘米。
柳蓁咽了咽口水,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两个人挨得近,柳蓁再度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转而就听见他说。
“我是神。”
三个字一出来,水滴戛然而止。
柳蓁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本以为,那天见面,他给她伞,只是一时脑抽。
后面虽然想不通动机,但也觉得他是个好心的大方人。
现在她觉得,他可能就是纯纯脑子不太好。
尽管如此,柳蓁还是没戳穿,逗着玩般地问了句:
“跟那个崈安神一样吗?”
说这句话时,她抬起手随便指了座远山。
“那倒没有,祂级别比我高很多。”陆从琛说得很认真,就像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柳蓁笑:“你们还分等级呢?”
察觉到她话里微弱的轻蔑和嘲弄,陆从琛站起身,后退一步,“你不信?”
“我不信不是很正常吗?”
“怎么样你才能信?”
他脸上表情很认真,一点也没有唬人的架势。
柳蓁想了想,伸出手,衣袖还很湿,一拧能掉出不少水。
“你能帮我弄干这个袖子吗?”
陆从琛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身上,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他眼底一片清明,没反应过来,柳蓁下意识顺着他走,定定应了声。
下一秒,她手腕被抓住。温热的感觉从他掌心蔓延过来,寂静的院落里刮起一阵风,吹在身上,却是温热的。
身上一点点风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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