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原来(二)

“啊……”滚烫的疼痛席卷而来,嗓子连着整个脖颈都像被浇上了火浆,她甚至能感知到那股药正以疾速滑入她的肺腑。

所到之处,比狱火烧身还要痛上千倍。

崔疏禾捂着喉咙痛苦挣扎的这一幕好似出乎沈霂的意料,他松开了手任由瓶子滚落在地,放开了她的脖子。

崔疏禾跌落在地,嗓子不停地冒着白雾,额间大颗大颗的冷汗往下滴,脸色刷白无血色,声音也逐渐被烧得粗哑。

见状,沈霂蹙眉停驻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药不会伤到她吗?”沈霂急忙转身去问迈梯而来的范鹤霆。

范鹤霆先是蹲了下来,伸出手指拨开崔疏禾逐渐浮起淡雾的脸,随即满意地笑了。

“放心吧,等会就好了。你先回吧,剩下的交给我。”范鹤霆挥挥手,想打发沈霂走。

见沈霂还犹豫着,范鹤霆回头,“怎么?不信我?”

身后大门应声而开,沈霂蜷起手指握拳放至腰后。

崔疏禾伏在地上痛苦地喘气,身体因承受不住那翻山蹈海的火烧,抖如羽翅。

那药大概如狱火一样能让她的魂身受损,她不知道范鹤霆是在哪找来的药,但直觉告诉她,范鹤霆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药比预想的还要猛烈,她不能留在这……这是她脑子里最先闪过的念头。

冷汗凌凌落在两颊,顺着鼻尖滑入被她咬出血的下唇,声音如含着烫红的铁块。

她却还是奋力撑着身,哑着声急唤:

“沈、子、商……”她撑地摔向前去,伸出手去扯住沈霂转身迈出的袍衫一角。

“你带我出去……你要的我可以告诉你……”

崔疏禾死死拽紧了沈霂的衣袍,忍着痛,一字一句低吼道,“沈子商,从前你同我父亲承诺过……岁岁朝朝,你都不会负我伤我的。你不能一而再地这么对我!”

果然,沈霂的脚步顿住。

眼前发黑、痛到只能伏低身的崔疏禾此刻只能抱着唯一一丝念想,沈霂他若心中还有一点良知,便知道眼下崔疏禾有何痛苦。

可是沈霂只是闭眼一瞬,再睁开眼时扯开了袍子大步迈了出去。

随着大门又一起关上,崔疏禾眼中的光亮也瞬变得暗淡。

没等她反应过来,范鹤霆已是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看,这世间唯有利,才是万变中的不变。”

范鹤霆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将方才缠在掌心的红丝绳慢条斯理地绕在刀尖上。

见崔疏禾蜷着身后退,范鹤霆只觉得有趣,“把你留下,你可知为何?这座望月阁,本就是为了你准备的。等你,久矣。”

范鹤霆生得魁梧高大,眼窝深邃锐利,此刻他还盖着属于“贺夷”的面皮,想弯唇笑,脸上就会布满沟壑般的细纹。

他想是忽然来了兴致,拽起崔疏禾就往前拖,嘴边吹了个暗哨。

下一刻,阁顶“咻”地一声,飞来了一只黑色秃鹫,扇动着双翅于半空飞了两圈之后径直飞到了楼顶。

“看,这是什么?”范鹤霆蹲下来,强迫崔疏禾的头往前看。

那只秃鹫停在楼顶那块被白纱遮住的四方物上,是之前崔疏禾爬上木梯停留的地方。

她记得,那东西,会从底部传出丝丝凉气。

再一声暗哨之下,秃鹫用嘴啄开了白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才半身高的棺材由透明状的冰块雕成,被竖着镶在石壁内,而里头空阔无物,孤零零地立在楼顶一角。

那白纱之下冒着一阵阵冰凉的,竟是一口冰棺。

“这尊冰棺,是为十一岁的你准备的。”

崔疏禾怔愣了一瞬,十一岁?

又听着范鹤霆继续说道,“我都已经设计成刺客暗杀,你若死在崖底,是最自然的事了。却没曾想,跟你一起摔下去的,竟是成国公府的世子。他们的人将你一同救起,你没死成。”

十一岁摔崖?是她同李煦摔到重伤,致使分离两地那次?

那会竟原来就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可那会她才十一岁!

“这样就觉得惊讶了?你看,那又是什么?”范鹤霆饶有兴致地看着崔疏禾的脸上出现愕然困惑的神采。

随着他的手指所向,那道小小的冰棺对面,秃鹫再次啄开了一道石壁上的口子。

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雕得更加细致精美的大冰棺。

跟刚才那尊相比,瞧着很像一个是大人的,一个是孩童的。

大冰棺上被红丝绳封得紧紧的,里面依稀可见放着一件红嫁衣和一顶发冠。

离得远,崔疏禾并不能看清那红嫁衣的纹路,却是瞧着十分陈旧,里面还有斑驳血迹已成暗纹。

在一片蓝焰灯烛、昏暗无边的黑暗中,一大一小的冰棺对着放,其中一口还放着血红的嫁衣。

秃鹫于半空飞着,崔疏禾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心神恍惚。

“这些是什么?你与父亲相交挚友,你在我十一岁那年派人杀我,究竟是为何?若我父亲知道,他定不会放过你。”她哑着声,胸口喘着粗气,起伏不停。

范鹤霆的脸色沉了下去,“若没有崔少琮,若不是他当初选择归顺新帝,我何至于此!”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的恨意,停顿了一下,重新将目光放远。

远远地瞧着那口放着红嫁衣的冰棺,眼神才逐渐放柔。

“你应当没见过你的母亲吧?瞧,那口棺,是你母亲的。”他忽然指向了那口铺有红嫁衣的冰棺。

“胡说什么?我母亲早就被葬在崔氏一族的墓园中!”崔疏禾猛地一下皱眉,立即反驳。

范鹤霆嗤笑道:“崔氏墓园?呵呵……她被我锁在这棺中多年,崔氏之墓,容得下她吗?”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口棺里面又没尸身。

“我母亲多年前便已入土为安,你休在此信口雌黄!”

“噢?你确定你的母亲,是蒋氏之女,蒋心柔?”

“不是她那又是何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崔疏禾的后背出了一层层的密汗,身上的灼痛感在减缓,但当她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在逐渐变得淡薄成雾。

她的魂身怎么了?银铃符莫不是被那药给压制了?

崔疏禾将双手藏在身后,强撑着清醒,思索起范鹤霆的话。

蒋心柔是崔疏禾生母的名讳,也是前朝光禄大夫蒋家的女儿。

当年是因为难产生下了她才走的。她虽从未见过,但崔氏一族,谁人不知蒋氏是崔家三郎崔少琮之妻。

见崔疏禾愤然质问,范鹤霆的眼神像是陷入了回忆。

“当真是像。这般生动的眉眼,与你母亲一模一样。”

范鹤霆叹了口气,脸上却又立即换上了讥讽的神色,“崔少琮竟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呵呵。”

“说什么?”崔疏禾惊疑。

“前朝纷乱之时,不少小国还在。其中,便有南夷。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依山傍水,世外桃源。大晋在开国之前四处征战,约莫十八年前先帝带兵攻打南夷国。南夷擅巫蛊,武力不敌大晋便利用山林间的瘴气,拖了晋兵一段时日。”

范鹤霆坐在石阶边缘,语气少见地平缓。

崔疏禾一边听着,一边在背后打量着周围。

周边四处悬空,底下是不见底的黑洞。

若要离开这处石阶,丹炉旁的木梯就显得有些远了,只有刚才沈霂离开时迈步的大门处离这不算远。

“所以,你是南夷人?”

崔疏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顺着范鹤霆的话去问,实则脚步已悄悄挪远。

“我本姓不是范,贺是南夷国姓,我是姓贺的。我是南夷守将,奉命誓死守护南夷,纵是死,也绝不对大晋投降。不止是我,你也是南夷人。”

范鹤霆说起往事,话语中有愤恨有怅然。

她也是南夷人?呵,他又在说什么鬼话?

崔疏禾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悄然往后,脚步往后扎,缓缓伸出手掌蓄力。

“你的生母根本就不是蒋氏女,是南夷王女,也是圣女,名唤贺霜。南夷圣女世代相传,血脉特殊,有阴阳双魂之身。不敌大晋之时,贺霜被俘虏。王朝上下惊闻此事,愤然不已,王上却在这时同我传了密令,命我潜入大晋军帐中,将贺霜救出。若救不出,让贺霜用圣女之血,作血杀之阵,同归于尽……”

崔疏禾心中起了异样,她第一次知道当年南夷国被灭的事。

但眼下可不是什么听故事的情况。

她趁着范鹤霆陷入回忆中叙述,忽然后仰起势,向前一跃。

离大门的槛儿不远,只要她奋力奔去,就能跃出去大门。

至于门口的守卫?今夜之事恐怕只有沈霂的金吾亲将在守着。

只要她的魂力还在,应付两下将其闹大,把远处的禁军喊来,也是条出路?

可范鹤霆耳畔一动,速度竟是比她还快。霎地转身,一把抓住崔疏禾的后腿。

身子猛然一坠,崔疏禾顿时紧急单手扣住石阶的边角,可整个身子却被悬挂在半空。

地下一层空阔黑暗,如同被挖空的地洞,深不见底,簌簌的风阵阵吹来,擦过摇晃的身形,摇摇欲坠。

“你母亲当年也同你这般,不听话。”

范鹤霆甩手站立,目光逐渐变得狠绝,高高地俯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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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魂
连载中姒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