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疏禾暂住的小院瞧着像是翻新过的,是一座简单的庭院。
她那日出门之后回来便觉着心神有点虚弱,躺下休息片刻,没想到竟一下昏了两天。
再睁开眼时,有医师正在扎针。
她还没觉着有痛感,险些以为还在梦中。因为梦里她竟再次看见了什寤。
什寤的模样又显小了也许,身形淡淡的,像团雾,窝在她的床边幽怨地盯着她。
“什寤?你还在?夜明不是说了你……”梦中的崔疏禾费劲起身,想看清楚他。
夜明鬼司说过什寤是崔疏禾的拾魂使,而崔疏禾去了趟地下城后魂体受损,也致使什寤修行有损。
什寤努努嘴,叉起腰,“我肯定还在啊。你怎么几月不见,又病怏怏了?”
崔疏禾也发觉好像确实如此,她有些歉疚地低声说着,“拖累你了……”
什寤小小的身影飘去了妆台边转,都有些怀念她之前精神奕奕斗嘴的模样了。
不忍心看着她残留魂力地躺着,轻咳开口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
崔疏禾眨了眨眼,什寤想着按她以前的性子必定是要狮子大开口的。
可崔疏禾只是静了会,眼梢闪着抹光,“什寤,你能帮我换双眼瞳吗?”
说完,她微微低下了头,抚住眼角。
这是什么要求?什寤猛地皱眉,又飘去她跟前瞧,“你这眼珠子怎么了,多好看啊。”
“跟旁人不同,我怕吓到……”吓到谁崔疏禾没有说出来,只是声音蔫蔫的。
什寤愣神地看着她少见的神情,讶异他不在的这几月莫非崔疏禾被人换了内魂?
“你本就是魂,眼瞳跟阳世之人不同,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你……”
什寤不通俗世之心,正皱巴着一张脸想着崔疏禾此刻的心境。
好吧,想不通。不过看着崔疏禾这显得病弱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毕竟是什寤和夜明鬼司出的馊主意让崔疏禾下阳世淌一回的……
只见什寤一只手往半空一挥,一团轻雾浮起,凑近了崔疏禾的脸庞,直至消失。
崔疏禾感觉脸上,尤其是眼眶边湿漉漉的,像无数雾珠附着。
“换不了,但能用点障眼法。这样之后,别人看到你,便是透过雾珠的幻觉看清的。你现在看起来,与旁人无恙。”
什寤说完,看着崔疏禾面露笑意,心底嘀咕着。
他只是使了幻术让她瞧着更像一个阳世人,她竟也这般开心?
那些雾珠本身便有洁净魂体之效,崔疏禾也觉着身子没有那么笨重后撑手起身,问道,“什寤,我还有一事想问?”
什寤点点头,“你说。”
“九月之期,何时止?”崔疏禾问。
“旧年之末,元年之初。新晖逐落大地之时,便是旧世之魂,归期。”什寤答。
“……”崔疏禾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启唇,“故无论大晋国最终何去何从,我都……”
“对。”什寤知道她在想什么,斩钉截铁地应道。
看崔疏禾失神,什寤叹了口气,“阿禾啊,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吾等,干预不得。”
后面还说了什么,崔疏禾已经记不清了,最后待一声“醒来吧。”之后,她被悠悠转醒。
身旁的老大夫松了口气,走去了外厅,虽声音仍是飘了进来,“这位娘子约莫是皮肉之伤连及心神经络,致使气血虚弱不足。老夫这就开具药方,调和养气,扶正祛邪。”
“好,有劳。”是李煦在外厅的声音。
听完那位老大夫的话,崔疏禾撇撇嘴不认同。
什么气血不足,是压根就没气血吧。不过当她想起身之时,肩膀却被摁住。
一双跟什寤一样幽怨的目光望了过来,崔疏禾晃了晃头才看清原来是寻云。
“娘子。我只是没跟在您身边,您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寻云久途而来,刚到陶城,本想着终于能与自家娘子一见,却一碰面就见她家娘子浑身冰凉地躺着没动。
吓得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好在老大夫扎针给扎清醒了。
“寻云?!”崔疏禾这会是真惊呼了。
从她入宫之后,寻云便一直留在定州。
寻云看见自家娘子没心没肺的笑颜,比起郁闷,心里都说不上来的委屈。
好好的一个世家贵女,怎么就遭遇了这一切可怕的事。
“娘子,我在呢。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寻云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
寻云伏下身趴在床边,暗自垂泪。
崔疏禾叹气,掀开被子想起来之时,寻云还是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板起脸,“老大夫说您心神受损,要静养,不然后面身子会落病根的。”
“听他胡说……”不得不说,什寤那团子雾珠还是蛮有用的。
虽然她的手上、背上缠绕着一圈圈厚重的纱布,但她明显觉着身上的经络在悄然恢复。
“莫不是身子真的不想要了?”一道沉声从屏风外传进来,李煦凛着脸蹙眉道。
寻云见状给他空出了床边的位置,朝李煦身后端药的叶子眨眨眼。
叶子心领神会,立即将药碗放下之后,跟着寻云出了房门。
崔疏禾估摸着下意识知道自己的眼瞳“治”好了,直视着李煦的眼睛,目光灼灼把他都看着内心毛毛的。
李煦顿了一下,语气一下没敢放重,“怎…怎么了?”
他刚才的语气太重了?
走近了,李煦在触及她的眼眸之时,微微停了一下,然后一瞬之后岔开了话题。
“这几日你先歇着养伤,伤及经络和心神可不是小事。若你待不住,便让曼秋多来陪你,可好?”
李煦可算是竭尽放轻了自己的语气,脸上的关切难掩。
天知道崔疏禾一睡睡了两天,他一下心都沉了,立马去抓了名药铺的老大夫过来。
就怕又跟从前那样,昏迷不醒。
他们之间,本就错失了太多。一天两天……他都怕上天不肯给予。
对于自己这副身子,崔疏禾不好说太多,只是顺着说道,“曼秋性子闹,他父亲也没来叫她回去?”
李煦拿起床边的碗,吹吹气,回道,“没呢,孟中书这会,怕是没空来盯。”
“为何?”崔疏禾刚问一声,唇边便递来了他手里的勺子。
李煦舀了一勺药,凑近她的嘴边。棕黑色的药汤,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崔疏禾连蹙眉都没有,直接低头饮下,喝完睁着双圆润的眼珠子等着他解答。
她没有多少味觉,所以饮药本就是变得很轻松的事。
可是李煦却愣了一下,回想起大夫交代过,这是副极苦的药,若小娘子难饮,可放些蜜果解解。
更何况以前崔疏禾便是极不喜欢喝药的人,口味上她惯是嗜甜厌苦。
崔疏禾以为是李煦要她先喝药,更是直接抬头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李煦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是用帕子擦擦她的嘴角。
什么都没说。
“你继续说嘛,孟中书怎么了?”
“圣人病重,中间清醒之时解了太子禁足。王氏与沈氏怕是真的明里暗里对上了,孟中书作为继崔相之后的重臣,几乎日日赶往殿中守着圣人,夜深才归。”
崔疏禾讶然,没想到还是真的到了这一步。
她握紧了李煦的手,“我二兄和舒怜,都还在宫中。”
“放心吧,阿礼是心细之人,如今金吾守将中,正在被悄然换下。至于崔四娘子,她还有皇后娘娘及六公主护着,暂且都会没事的。”
崔疏禾点点头,又是晃了晃逐渐迷糊的脑袋,只觉得眼前李煦的声音更像是催眠的……
房内的对话逐渐地放轻了,一直到平和的呼吸声传出。
李煦看着安睡下去的崔疏禾,替她掖好了被褥。出去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最后在她手背轻轻留下一个吻。
书房内,方才的大夫没有走,已坐在椅子上喝了两盏茶。
待李煦走进,匆匆放下茶杯,行礼,“世子。”
李煦脸色有些沉重,微微颔首,“请坐。”
“确是睡着了。大夫,您说的,可是真的?”
书房内只有二人,门窗紧闭,留着随青在外守着。
李煦回想着大夫为崔疏禾诊断时的踌躇,以及他私下说的话。
“哎,老夫也想是巧合。离魂之症,世子见过陶城中的些许娘子,也该明了。只不过,崔娘子脉络薄弱,气息下沉虚无,掌心冰凉,忌光且黑瞳,旧伤难愈,食无味寝难眠。约莫,也不止是离魂了。那碗药,是祖辈流传下来的驱邪之方。体内有邪气者,才有安睡之效。”
“……”李煦抿紧了牙关,脸庞紧绷,没有应话。
老大夫看了看李煦的神情,也不知道他这番话说得是否恰当。
几番踌躇之下,堪堪开口,“要不,老夫为娘子写几道符,做个法?”
却没想李煦直接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厉声道:“不必!”
那声音凌然深沉,让老大夫立即噤声。
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失态,李煦深呼着气,回过身,“还劳请大夫勿将此事与第三人说。”
说完,他躬身郑重行了礼。
老大夫连忙起身应道,“世子不用如此。医者不泄露患者病情,医德是也。世子放心。”
这才让随青送了老大夫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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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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