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医女

转眼踏入十月初一,寒食节当日胤都下了第一场雪,风刮的跟冰刀似的,飘雪纷纷扬扬在雪中翻飞。

供案居中的琉璃供奉香炉之中,冉冉升起的淡青色烟雾在一座座高家先祖牌位边缭缭散开。

祠堂空地处堆放纸扎冬衣、纸扎床褥、纸扎汤婆子,在看到浩浩荡荡的纸扎的暖床丫鬟大军时沈思漓清冷的脸上炸开一道裂痕,琉璃瞳眼中写满了震撼。

高靖远和高无定各执一把火把,点燃柴火投入纸供,滚滚浓烟扑向供案上摆着太老爷当年爱吃的七七四十九道各式珍馐。

王太夫人被浓烟熏红了眼,祭奠过后先回房清洗一番,让沈思漓先行去到承志堂。

经过大半个月的洗礼,沈思漓和玉梅看账簿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将定安侯府近三年的流水账给梳理清楚。好在王太夫人管家条例清晰,账房先生又将每项进项和出项所用银两和办事的之人都写的清清楚楚。

大到修房子动土,小到一针一线,加起来千万项条目,看过一眼仅供参考,实则没多大用处。重点是看报价与实价相差甚远的经办人,要不是家里主子赏的恩典,便是个欺上瞒下的刁奴。

王太夫人被沈思漓缠在家里,好些姐妹的聚会都没能去成。她不厌其烦地解释为什么有些东西看着贱,实则因着稀少而价贵,敏锐地觉察出沈思漓看似问价,实则是从她口中套出经办人背后的关联。

看完账本点仓库,库房内高柜摆着的大部分是人情往来进出的礼物,按品类分置各处,出入库皆登记在册。

栗桃带着雪芍等红枫院一众丫鬟,用了十天时间才将库房内登记在册的物件清点过一遭,统计下来未出库的金银玉石少了百来件,书画古籍之类的少了七八十卷,不少值钱的药材更是没影。

看管库房的库丁是府中教引嬷嬷的丈夫,问金银玉石就说出库忘登记,许是被世子给砸没了。书画古籍谈不知,珍贵药材说发霉化为齑粉,简直把她当呆子哄。

沈思漓找高无定核实,洗心革面勤奋练功的世子爷可不愿背这么大一锅,她只好拜托大少爷与库丁假意交好,实则探查库丁家中家中情形。

不出所料那库丁监守自盗,家中藏了好些侯府遗失的宝物,过半被他拿去卖了换钱。最后高靖远和王太夫人一商议,只让家贼补上银两,便将一家老小赶出侯府去。

经此一事,沈思漓趁热打铁与王太夫人商议新增四条章程。

一为,采买清单需列出明细,且由掌柜签字画押,若价钱与市价差异过大,再找上门去手上有个凭据也好要个说法。至于能吃多少油水便是经办人的本事了。

二则,将库丁改为两人,物件进出库不仅需要过手人签名,还需得两位库丁确认后签字。若有丢失物件,由两人共同承担。

三是,每月随机指定一等丫鬟或管事嬷嬷抽检库房,查什么类目由王太夫人和主母来定。

至于第四,待到秋收之际,派小厮混到自家田地庄子去暗访收成情况,若庄上的管事弄虚作假,也该换个人当当。

王太夫人听后将前三条吩咐通报下去,推行试试水。又见沈思漓办事细心稳当,放心地将管家牌子交到她手中。

承志堂外被雪覆盖,天地之间白茫茫地一片,空地陆陆续续聚满了内院女使婆子,乌泱泱地站在一块哈气取暖,见新女主人冒雪而来,互相面面相觑分列而站。

沈思漓一身红梅色兔毛长褙子,在天地一色中犹如雪中红狐般亮眼夺目,她侧头眯了眯眼,略过受冻的奴仆,带人经过庑廊徐徐跨入承志堂内。

承志堂除待客区域外,最左侧还有两间小房间,西南角是用来聊私事的茶室,隔壁那间则是悬挂高家先祖画像的画室。

莫莉径直打开茶室门扉,只见谢清风霜眉冷目,伴着酥山般清冷气质坐在角落,见沈思漓入内,仅微微一颔首。

沈思漓笑吟吟道:“今日可拜托谢大人了。”

谢清风:“嗯。”

沈思漓习惯了他跟谁都不熟的模样,不以为意地笑笑,缓缓坐上他前边的太师椅,下巴微微抬起,两鬓串珠流苏随着动作铃铃摇晃。

她一开始找的不是谢清风,而是直接去了趟清虚观有事相求凌虚真人。那老道士实在不够义气,借口闭关对她所求视而不见,不过也算他有点良心,遣他师弟谢清风来任她使唤。

王太夫人姗姗来迟,一抬眼瞳孔猛地一震,就在她即将脱口而出时,沈思漓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竖起食指拜托婆母千万别出声。

好在声音蹦出来前,王太夫人顾全大局连忙收声,一把拽过沈思漓坐到另一侧,自己则是来到谢清风面前,唇边绽出鲜艳的笑:“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谢清风站起身,淡淡道:“受沈夫人所托。”

沈思漓趴在椅子扶手上仰头望天花板。差点忘了……谢国师仙人之姿,在胤都贵妇圈备受推崇。只要是谢清风在的场合,任凭什么王妃公侯夫人,通通将谢清风围得水泄不通。

王太夫人这般心醉魂迷的样,见了亲儿子和嫡亲孙子何曾有过这么夸张的反应。

国师大人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沈思漓轻咳两声,王太夫人一步三回头磨蹭了许久才入座,谢清风像是习以为常,盯着如狼似虎的目光面上仍无波无澜。

除了尤嬷嬷和玉梅留在茶室伺候,余下人尽数退出室内,栗桃和莫莉守在门口,拿着花名册依次喊人。

王太夫人带着探究侧头看了一眼沈思漓,通常管家夫人初次掌家少不得立威训话,像儿媳妇这般逐个谈话的倒是少见,也不知她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最先叫到的叫香凝,她在屋外冻得手脚僵硬,立于堂下时遭两侧火炉一烤,神志不由得放松了起来。

沈思漓侧头看尤嬷嬷,温声道:“听婆母说府里的奴仆大多经嬷嬷挑选采买来的,又是经嬷嬷分配,想来更为了解她们的情况,可否请嬷嬷代为介绍女使品级,何处上工以及进府年限?”

沈家采买下人一般是由管家或教引嬷嬷挑选,经过一段时间教化后才会分到各个院中去伺候。而高家当年举家搬迁至胤都,遣散了不少定居原平的奴仆,只好入京后再行采买下人。

买卖下人可是个讲究活,王太夫人便交由尤嬷嬷亲办,照理说过了两三年了,这些事早就该交给手下人去办,许是尤嬷嬷责任心重,想着亲力亲为放心些吧。

尤嬷嬷恭敬地轻声应下,看了一眼香凝,如数家珍道:“红枫院二等侍女香凝,三年前从外头采买回来的。”

玉梅拿起毛笔,沾墨问道:“原名叫什么,出生何处?”

香凝怯生生地答道:“奴婢原名张二丫,乐川洞湾村人士。”

玉梅:“生辰八字报下。”

她问的极快,香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报出八字,等她回过神来时玉梅已然写在纸上,交给谢清风落下个“平”字。

玉梅点点头:“行了,出去后到二堂外头候着,嘴巴都紧着些,不许交头接耳。”

王太夫人看得云里雾里,训话呢?立威呢?

沈思漓双手捂着手炉,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端倪,偏头眉眼柔和对婆母莞尔一笑:“婆母见谅,我们吴兴人用人看八字**,若是八字相冲,那是绝不敢用的。”

实际上这是东泉商人多用的法子,用那些旺自己的伙计,生意才能日进斗金。

高靖远赶鸭子上架,她都没摸清侯府异样便匆匆管家,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高靖远不仅管着皇城禁军,还统辖东大营五万精兵,即便出了舒王遇刺案后都没收回他的兵权。

陛下很明显是让高靖远练兵,将来留给太子的,这样的一支军队都能混进内奸,那定安侯府内未必干净。

王太夫人见她不似玩闹,皱眉问道:“倘若有下人胡诌八字呢?”

沈思漓侧头看了谢清风一眼,从容淡定道:“观面相于国师而已轻而易举。”

门扇再度开启又关上,进了个如花似玉、妩媚动人的小丫头。尤嬷嬷低垂着眉眼,不自觉吞咽了嗓子。

沈思漓指腹摩挲着套着手炉的金丝绸缎,不咸不淡地提醒尤嬷嬷:“嬷嬷喝点茶润润嗓子。”

“谢过夫人好意,老奴不渴,”尤嬷嬷背后发起冷汗,接着介绍着新进的丫鬟,“朔水院二等丫鬟翠竹,两年前采买来的。”

玉梅照例问过,翠竹回起话来颇为聪慧灵动:“奴婢翠竹给夫人请安,永潭娄山村人,自入府来就在少爷院里伺候,少爷夸奴婢办事利索才许奴婢进屋服侍。”

翠竹将“服侍”二字说的格外暧昧,引得王太夫人用力剜了她一眼。

沈思漓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笑容玩味:“倒是提醒我了,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房里还没个知心人。你这孩子我看了很是喜欢,玉梅将八字记下,回头去道观里合一合。”

她底下派人透漏风声,宣称有意为世子选个通房丫鬟,是以翠竹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的同时,毫无防备地报上八字。

沈思漓注意到谢清风拿起毛笔沾红墨,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心湖随之荡漾起来。她嘴角弧度加深,语气越发轻柔道:“去隔间画室由画师作图一副,回头和八字一块儿送道观。”

翠竹心头雀跃不已,暗想红枫院传出来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一出茶室立马在新夫人陪嫁丫鬟莫莉的带领下进到隔间画室。

隔间茶室又进了一人,而画室里等待她的哪里有什么画师,而是——高靖远。

高靖远目露凶光,嗓音低沉而凶狠:“关入望月楼严加审讯,不肯说实话就大刑伺候!”

翠竹脸上的喜悦荡然无存,更多的是涌上无穷的恐惧,本能转身想逃出门,却被两个高头大马的亲卫用破布一把堵住嘴,手脚都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跟抬猪似的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从窗户扛了出去。

翠竹像鱼一样不停地弓起又垮下,嘴里发出呜咽之声试图引起别人注意。然而全府的下人都在承志堂外候着,压根没人瞧见这一幕。

已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寒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小船三年又三年

北岛长夜

狩心游戏

伦敦没有雪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连载中舒白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