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鵙雀

云层中透出的一丝阳光照耀在沈思漓笔挺的脊梁骨,她抬手落在高靖远外书房门扉上,随着“哐当”一声,阳光如洒金般将屋内巨大沙盘染上鲜艳的光辉,整件屋堂都明亮了起来。

高无定熟门熟路地翻出中州舆图固定在立板上,标注出光州、十堰、永潭三地。玉梅翻读身契,再由高无定在三地之间标注出户籍缩在乡县,以及搬到小镇上的位置。

受蒙骗的那些仆役仍关押在望月楼,除了限制出行,其他衣食无忧。他们意识自己受人蒙骗,也想出一份力,但沈思漓冒不起放他们出府传递消息的风险。

既要救出高靖远,魏检什么的都是烟雾弹,最主要还是得找到织网人。

沈思漓抬头盯着舆图:“入府仆役六十人,加上其家人起码有两百多人,迁移的路径大致是光州的去十堰,十堰的去永潭,以此循环。光是这点就很不寻常。”

莫莉最近无用武之地,就快闲得发霉,终于能发挥自己武婢的本事,难得积极发言:“不错,三地之间主干道设置关卡,进城则需要路引,如此频繁的迁徙当地里正和县令不可能不知情。”

朝廷每年八月统计人口,地方之间维护当地赋税,大多限制百姓流动,百姓没有路引则以逃民论处。但这些关卡从来限制不住当官的,甚至不乏大行方便之门。

对方大费周章将这些人相互转移,难道是不想被人轻易寻找到?又或是故弄玄虚,故步疑阵?

高无定双手交叉抱臂,深思熟虑道:“许是被打点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无定近几月改掉陋习,每日勤练武艺,就连好兄弟萧明轩约他喝酒看戏都一概拒了,整个人仿佛换了个芯似的,沉稳有当担了许多。

沈思漓侧头问他:“如果你要杀人灭口,是会选择在自家动手,还是在别人的地盘?”

高无定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当然是自己家了,下人都得靠主子吃饭,可不得帮着隐瞒,谁敢胡乱外传?”

玉梅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但……依旧不是很理解,迟疑问道:“乡里镇上就那么点大,一点风吹草动邻里都会知晓,来了生人岂不是很快引起别人注意。”

莫莉沉思道:“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家里进了个陌生人,全家人都注意到反馈给当家知晓,当家人一旦派人处理,他们上下一心能将秘密捂地严严实实。”

屋内众人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难以遏止的感受到寒战逐渐占领身体,这意味着地方势力控制力绝对强大。

难怪阿瓜他们查不到任何消息,许是在他们踏入乡镇之时,便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中。而他们得知千金坊事件暴露,以雷霆之势救出伙计,借此击垮王皇后和承恩侯府。

皇帝私以为他是那垂钓渔翁,沈思漓是勾上的诱饵,等待猎物上钩。实际上叛党早就在这片平静的湖泊投入如蛛丝般纤细而隐秘的渔网,皇帝一派无不是池中龙鱼,只待时机成熟一网打尽。

沈思漓攥了攥手心,指着舆图上最后落脚点说:“这些人被迁去的镇子,分别是光州茶山镇,十堰荼蘼镇和永潭的千里镇,如果能摸通当地官吏背后之人,便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莫莉自告奉勇道:“我可以走一趟。”

“我不放心,”沈思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一来一回耽搁太多时间不说,还甚是凶险。不出城就能打探到消息……我倒是有个法子。”

高无定急急问道:“什么法子?”

沈思漓转身面向沙盘,白玉般的指尖轻轻点着案台,秀眉低压道:“自秋闱以来不少学子留京备考春闱,去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三地的考生,或者接近一点的也行。派人扮作官家小姐,设法从他们口中套出当地乡绅势力,都是谁家亲戚,谁的门生。”

高无定猛一拍桌,欣喜若狂道:“好主意,举子惯会钻研官场门道,对自家事不一定清楚,但对别家家底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这么麻烦,”栗桃不解问道,“直接问那些仆役不就好了?”

“那你去问问看,”玉梅撞了撞她的肩膀,温声解释道,“这些人安稳不到月余便惨遭杀手,能记得当地县令已是烧高香,小百姓遑论知晓官吏背后的水。”

莫莉淡淡问道:“让谁去?”

沈思漓看都没看莫莉一眼,在玉梅和栗桃之间来回扫视,抱着手臂摸下巴碎碎念道:“你俩都是宫婢出身,仪态礼数远胜官家千金,只需稍稍打扮一下下,看起来就像个千金大小姐”

俗话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半年来莫莉几人在她规培下,在规矩森严的侯府混得如鱼得水,论起牌面和待遇,比起在公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梅知书达理,栗桃更加机智灵敏,有随机应变之能,更重要的是像她一样胡诌之言张口就来。

“奴婢去吧,”栗桃眨了眨她杏仁大眼,出列一步毛遂自荐道:“书生喜欢那种欲拒还迎,奴婢演的出来,玉梅姐姐放不开的。”

沈思漓一锤定音:“那就栗桃扮小姐,莫莉和玉梅本色出演当贴身婢女。莫莉负责护卫你们二人的安全,以防那些举人剑走偏锋想出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套路。玉梅替栗桃好好装扮,要那种即便我不说,一看家里官职品级不低的感觉。”

玉梅和莫莉双双点头:“奴婢懂夫人意思!”

沈思漓扭头看回高无定,抱着手臂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头一歪费解问道:“寻常赌坊会建水牢吗?”

高无定挠了挠脖子,不确定地说:“私设刑狱可是重罪,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种权贵人家通常目无法度。”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是想起过去仗着皇后表姐不可一世的样子,原本为他遮风挡雨的长辈陆续出事,他不得不暴露在滂沱大雨之中。

他自己浑身淋湿不怕,可高家女眷老的老、小的小,他身为男子汉必须代替父亲撑起高家衣钵,逐渐成长为一把大伞,为高家女眷阻挡风雨。

沈思漓抽了抽嘴角,心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发顶,对这个白捡来得儿子说:“我要你去查千金坊历任东家,还有魏检祖宗三代的全部消息。”

以叛党对千金坊的了解,其幕后主使必然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魏检其人,又是这盘棋局中最为要紧的棋子,少了他——这棋未必走得顺利。

高无定感受她眼中母爱的光辉,整个人呆若木鸡,揪心到几乎崩溃,既想跳脚质问她真把自己当儿子,又不得不将异样的情愫压下,大失所望道:“你这时候不该安慰我吗?”

沈思漓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仿佛恨不得一盆水泼他脸上,让他好好清醒一下,可惜想法不太切实际,只好耐着性子道:“要哭找你娘哭去,你多拖沓一会,你爹就得在诏狱里多凶险一分。”

高无定把嘴闭了回去,一想到时不可待,便动如脱兔般蹿了出去,嘴里还不忘大声叫嚣着:“我定让你刮目相看!”

玉梅和栗桃相视一眼,不禁感叹道:“世子爷长大了。”

“有吗?”莫莉露出迷茫的神色,“还是个矮冬瓜。”

“不许我说矮冬瓜!”

谁知高无定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他横眉怒目瞪着莫莉。

莫莉骤然低头假装很忙的样子,又是擦沙盘,又是替沈思漓整理头发什么的,引得玉梅和栗桃二人挤眉弄眼地嘲笑。

说实话高无定和同龄人相比的确不矮,可红枫院上到主子下到粗使丫鬟,愣是没一个矮的。沈思漓嘴唇努力抿成一条线,尽全力憋着笑至脸色涨红,将平生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不许笑了!”高无定警告完主仆四人,用力哼了一声,拿起遗落在角落的红缨枪,像一阵风一眼火急火燎地想办法救他爹去。

他甫一出门,就听到身后书房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爆笑之声,当即仰天大叫愤然离去。

高无定前脚刚走,姜渔跟商量好似的后脚就来了,一副梨花带雨之姿,边说边哽咽道:“老爷平常用的我都收拾好,夫人能否带我一起去,只要见上侯爷一面,我便心满意足了。”

沈思漓看她哭得我见犹怜,不由自主的压低嗓音,温声说道:“宫里发话了,不许任何人探视,能把东西送进去已是谢天谢地。府里边下人们人心惶惶,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还得幸苦你帮我看顾着些。”

姜渔连连点头:“夫人放心,管家我在行的,实在有拿不准主意的便寻太夫人去。”

沈思漓忧心忡忡道:“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出门最好派亲卫盯着,越是混乱之时,越容易浑水摸鱼。”

姜渔似乎是认识到严重性,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我明白了,我这就调一百亲卫把这府里所有出入口看严实了,就连个狗洞都得给它封上。”

定安侯府秩序有条不紊,王太夫人身披软裘立于扇亭之中,静静看着侍女凿冰挖洞,嘴边怅然呼出一缕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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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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