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醉嘿嘿一笑,上套了,主动开了一坛酒,递给韩月朗,劝道:“哥,详细说说。”
皎月照在地上,月来窥酒,酒也在窥月。韩月朗仰脖喝酒,散了一地的月光。他说:“我砸她那事你知道不?”
“砸她?不知道。”朱大醉偷摇得像拨浪鼓。
韩月朗横他一眼:“我演《龟兹情》掉下来,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朱大醉疯狂点头,继而恍然大悟,“原来那次你砸晕的是她呀!”
韩月朗颔首:“当时出了状况,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砸下去砸哪儿,都是轻飘飘的,直到她晕过去我都没反应过来。后来扶她、请大夫,印象都不是太深,直到后来才知道她是谁。”
朱大醉听着,心想,韩哥还梨园巨擘呢,说话平铺直叙,一点文采都没有!当然这些批评朱大醉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给韩月朗递酒坛:“哥,喝酒,边喝边说!”
本来韩月朗都把坛子放下了!
韩月朗又喝了口酒,道:“她吵着要进剧院,我本来挺反感的,但见她的确有两把刷子,便应允下来,给她取了花名。”
朱大醉偏偏要问:“什么花名?”
“酒盏。”
朱大醉偏偏要笑:“哎哟哥,你这么个嗜酒人,叫人家‘酒盏’,是何居心?”
韩月朗一脸严肃:“纯属巧合,切莫歪曲。”稍后,他又道,“近日,我同骆娘子是多有接触,但聊的都是戏上的事。”
韩月朗脸上严肃散去,道:“然后,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我想着让她读读《世子》的本子,还没开口,就发现她已经在钻研了。对戏时,觉着有一处要改,还没提,她就按我心所想演出来了。夜里在门口目送她回家,想着她冷不冷,就瞧见她打摆子了。诸如此类,挺多的……默契?巧合?”
朱大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月朗横他:“你笑什么?”莫名其妙。
朱大醉笑嘻嘻:“就是一点点的如这般,觉着这个人同自己是天生一对的!”
韩月朗坐起来怒斥:“瞎说什么!”
朱大醉赶紧道:“是、是,我瞎说什么……”心里默默接三个字“大实话”。
起哄着闹着,朱大醉突然想起报上描述女方的体态,便滞了一下。想直接向韩月朗求证,却也知道这样对小娘子不礼貌。文化人,可不能只论身貌。
朱大醉便旁敲侧击:“哥,那位小娘子,可有……什么缺点没?”
“贪财、贪吃。”韩月朗迅速作答,接着,思索半晌,又补充:“有时有点凶,有时又怯怯的……但这两条不能算缺点。”
韩月朗站起身,又去拿了一坛酒打开——不知不觉已喝完一坛。许是酒意微醺,韩月朗的话有些多:“报上谣言颇多,我是不屑的,清者自清。但骆娘子姑娘家,又总怯,面对污蔑,不知她受不受得了……希望没有连累她。”
朱大醉叹了口气:“要想不连累人家,你以后就不要掉水里吶!”
韩月朗怒道:“那还不被你小子害的,用劣马冒充千里马!”
“息怒息怒,哥哥再饮一坛?”
韩月朗又喝上酒,感慨非常:“落水那次,她把我救上来,坐到地上。我打算起身,突然眼角就瞥见了她,然后她嘴角带着笑,我担心唐突,只好重坐下来。瞧她还是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望她,发现她在从上至下打量我,一时间我不知所措,真是尴尬……”
朱大醉听得弯来绕去,迷迷糊糊,没明白韩月朗到底想讲什么,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想这韩月朗言谈反常,莫不是被雷霹了?刚想着天空中轰隆隆一个炸雷加闪电,吓朱大醉一跳。
倾盆暴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
半夜轰了好几声雷,把骆银瓶和见风消都吓醒了。
见风消摸着胸脯,隔着帷帐同骆银瓶抱怨:“得亏心脏好,不然得吓死了。”
骆银瓶则感叹:“得亏把披风收了,不然得重洗。下雨也好,凉快许多。”
因为轰雷频频,姐弟俩晚上都没睡好。
大清早,见风消顶着一对黑眼圈读报。果然,《京师报》有骆银瓶“假借排练,撕烂韩月朗袖子露春.光”的报道。
时报时评里,采风使都感叹:这位娘子太疯狂。
见风消乐呵了一阵,问骆银瓶:“姊,你不会真喜欢上明月郎君了吗?”能理解,毕竟韩月朗才貌双全。
骆银瓶却道:“那是不可能的。”
见风消同她打趣:“那万一郎君喜欢上你了呢?”
骆银瓶:“那更不可能。”
见风消道:“万一呢,咱就假说万一,你不常说‘王母娘娘还有万一下凡’呢!万一他喜欢你怎么办?”
骆银瓶摇头:“没有这个万一。”韩月朗值得更出色的女子,而她,则希望如意郎君是一位样貌不出众,做的事也平凡的男子,没多少银子却也没多少烦恼。可以一起奋进,共患难,同欢乐,这样她才内心踏实。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外头雨太大,恐怕路不好走,我们早点出发。”骆银瓶催促见风消道。
外头仍是瓢泼大雨,不知哪路妖魔鬼怪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两人比昨日早了半个时辰出发去剧院。果不其然,行路艰难,纵然打着伞,斜雨仍将人淋湿。许多地方积水成涝,只有搭车乘马才能渡过去。可暴雨天车马本就稀少,这会儿还漫天要价。
骆银瓶和见风消哪舍得乘,干脆脱下鞋袜,提着裙袍涉水而过。一瞅,还不少人同他俩一样——众生皆苦,忙忙碌碌。
姐弟俩还是迟到了。
他俩担忧:要挨明月郎君教训了。
可来到明月剧院门前,却见着大门紧锁,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今日关闭。
怎么回事?
见风消上前敲门,许是大雨声淹没了敲门声,许久不见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偏门才滋溜开了,老张招手喊姐弟俩快些进来。
收伞进门,瞬间里头地上抖落了一滩水。老张感叹:“这雨大近妖。”他就站在门边告诉姐弟俩:狂风暴雨,剧院有处顶棚被吹垮,明月郎君甚是忧心,这会匠人们正修检加固所有顶棚呢!
期间怕误伤人,遂给剧院里的人统放两天假。
骆银瓶问:“那这两天工钱怎么算?”
老张:“照发。”
骆银瓶松了口气,这才踏实。她观察四周,未见韩月朗踪影,便将披风给老张,拜托转交。
披风是用包袱包着的,老张拆开一看,干干净净,叠得整齐,一滴雨水也未沾。再瞧骆银瓶,发髻衣衫,无一不湿,老张便没再说话。
闲言少叙,各忙各的。骆家姐弟又撑起伞,原路返家。
约莫走了三分之一路程,雨停了,听得两边行人隐隐的欢呼声。骆银瓶望望天,雨应该不会再下了。但没走一会儿,就见着前头塌方,匠人们已经拦了围栏了。
大伙纷纷绕路。
见风消道:“反正是绕路,不如我们绕个大圈,顺道逛逛城里。”难得休息两天。
骆银瓶应允了他,两人从一条从未经过的陌生大道走回去。
走不久,前头人潮人海,又堵了。
见风消抱怨:“怎地,这儿也塌方了?”
两人进前一看,不是——原来这儿是个大药铺,今日名医坐诊,排队的人绕成圈,里三层外三层。药铺外头桩台上站着个伙计,不住地喊:“今日的号已经满了!没拿到号的请不要排队,排到你大夫也不会看的!”
伙计周围围满了病人或家属,皆苦苦哀求。伙计却似见惯这幅场面,冷着心肠道:“没号了!我再说一遍没号了!没拿到号的下周早点来排号!”
台下便有人哭,道并不能等,又有人抱怨,说下周有什么用,已经连排了三周都排不到!
伙计置之不理,又重喊起之前的话:“今日的号已经满了!没拿到号的请不要排队,排到你大夫也不会看的!”
姐弟俩在远处听着瞧着,骆银瓶禁不住呢喃:“京师看病这么难啊……”相比之下,洛阳的情况好很多。
她不禁轻扶手臂,这几日伤好了许多——就算没好,瞧这场面,她也决计不会去看的。
正想着,走来一陌生妇人,低声问道:“小娘子,要号么?”
骆银瓶:“???”
妇人以为她是犹豫,便继续道:“我这价钱比别人都要便宜,不分大夫,都只一金一个号。咱们治病救命要紧,钱都是可以再赚的,你说是不是?再说你要自己排,不说今儿没有,到下个月也排不上!现在我手头就剩两号,你再疑迟,待会就要被别人买去了!”
骆银瓶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没病,不买号。”
妇人哼唧一声:“啧,不看病杵着干嘛!”浪费她时间。
骆银瓶笑着转身,再私下找排队的病人一打听,果然,这周围有许多票贩子,药铺里卖号是五钱一个,票贩子们卖一金。
病人说完既怒且哭:“药铺医人乱索钱!”
就在这时,有人在骆银瓶肩头轻拍一下,把她拉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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