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从小她就同我看法迥异。”韩月朗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家中来信,信中责他喜好孤僻,看法出格,还委屈妹妹。

想到这,韩月朗不禁问道:“我的看法真就那么怪?”

“啊?”骆银瓶不晓得话题怎么就突然绕到了这?

这哪答得上来!能答上也不敢答啊,毕竟上下级!

她正准备含糊过去,就听见韩月朗说:“来,我来称述几件事,你说说你的看法。”测一测是否与他看法相同。

骆银瓶瞬间觉着置身赌场,骰子摇起噼里啪啦又落下,等到静了,骰子待开,而韩月朗则是对面虎视眈眈的对家。

头皮发麻。

韩月朗:“你在听我说吗,嗯?”

骆银瓶:“在听,在听。”无法揣测韩月朗的喜好看法,那就硬着头皮上吧!把她自己的观点说出来,搏一搏,赢了还是要干活,输了了不起不在剧院干活。

韩月朗问道:“前些日子,陛下人工凿渠修筑运河,国库耗费,沿途民众驱散搬迁,你怎么看?”舆情是怨声载道。

骆银瓶早想过这个事,便脱口而出:“陛下修筑这个又不是用来游乐的,长远利国之计,大功劳一件。”

韩月朗又问:“前朝赵云诘出西塞,痛哭涕零,直叹出关再无熟人,你怎么看?”诸人说起这个故事,多是惋惜感慨。

骆银瓶道:“各人性子不同。若是我,倒不会哭,关外亦在四海内,而四海内皆可结交兄弟。”

韩月朗追问:“可是赵云诘一代俊才,不能报效祖国,岂不可惜?”

骆银瓶道:“赵云诘在朝时一介小吏,才华不显,出关后才帷幄纵横。风云造势,亦看地利。他要是留在关内,说不定现在无人晓得他呢!”

韩月朗问:“前朝又前朝,末帝被追至黄河边,本有接应却不愿渡河,直叹无颜苟活,拔剑自刎。”韩月朗眺骆银瓶一眼,“嗯?”你怎么看?

骆银瓶道:“要是我就渡过河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惜命未必不英雄。”

韩月朗忽然笑起来,红唇白牙,星辰双目。两人离得很近,骆银瓶一时被灼了目,心中不住暗道:真好看、真好看。

便有些不好意思,躲看了对视的目光,又禁不住在看,瞧见韩月朗鼻尖的汗珠和有型的棱廓。

骆银瓶心跳得厉害起来,手心发汗。

“你笑什么?”她大着胆子问他。

韩月朗笑道:“看来我俩吵不起来。”

他心情甚好,自觉不是异类,便同骆银瓶多聊了许多。而骆银瓶心里,见解相同,一来松了口气,二来有有几分知己味道,便也乐得与他聊。

两人越聊越熟络,百无禁忌,竟都觉今儿交了位朋友,以后还能往挚友发展。

直到临近排练的时辰,韩月朗才与骆银瓶两散分开。走了一步半,韩月朗忍不住回望一眼,见骆银瓶梳着高高的发髻,红衫白裙,四周建筑的影子落在地上,亦落在她身上。明明暗暗,这一番修饰,她倒显得不胖了。

韩月朗这会回过神来,心想今儿怎地同她这么多话?又看她背影入画,他视力不好,觉得模模糊糊中骆银瓶还蛮顺眼的。

许是吃贺礼消耗的时间太多,这一夜大家都自觉加练,尤其骆银瓶几个结束得晚,已是两更天。

老张心想,深夜行路恐怕不安全,再则,他们回去大清早又来,全耗在路上,哪有功夫睡觉?

便邀几个人留宿。

见风消一听住明月剧院,高兴得不行——毕竟赵妩媚也住剧院里,不是么?

但他很快失落,男寝这栋楼在西,女寝那栋楼在东,隔着十万八千里。纵使眺望,也会被宏大的剧院主体挡住,看不着。

而赵妩媚这边呢,则拉着骆银瓶同寝——事实上,赵妩媚住的寝室是明月剧院里最大的,老张便决定在她房里多加张床。可其他留下来的小娘子都不愿意跟赵妩媚一个屋。为避免尴尬,赵妩媚就拉上骆银瓶了。

加的床不太结实,骆银瓶躺上去,嘎吱一响。她再翻个身,又是一响。

不敢动了。

她担心惊扰赵妩媚,便保持当前姿势——时间久了,身子僵硬,睡眠也很浅。

后半夜听见赵妩媚低低的哼唧声。

骆银瓶赶紧掌灯去看,见赵妩媚表情痛苦,再一贴肌肤,滚烫。

她烧起来了。

骆银瓶照顾病人颇有心得,先去唤老张找大夫,再给赵妩媚烧热水擦身子,又扶她起来喝水。

赵妩媚迷迷糊糊间,竟同骆银瓶说:“从前一个人挺自在的。如今病了你忙前忙后,我竟觉着,要是有个人在身边也挺好。”

骆银瓶笑道:“人生病的时候都不想孤单。”照顾也好,帮忙也好,哪怕只是陪伴,也有一份病人汲汲想抓住的,如悬崖上稻草一样的力量。

骆银瓶忙至天空泛白,赵妩媚出了一身汗,烧退了。

赵妩媚唇白得没有血色,迷离眼望着骆银瓶:“拖累你一宿没睡。”

骆银瓶道:“没有、没有。”她前半夜还是睡了的。又道,“我给你熬了粥,虽然清淡,但也香呢!”白粥熬得烂烂的,里头放了姜丝和碎肉末,加了点葱花。

赵妩媚摇头道:“没胃口,一点胃口也没有。”说着勾起一个笑,“我这真成了表哥了。”

“怎么说?”

赵妩媚以为骆银瓶还不知道表哥是谁,便告诉她:“我表哥自小胃口不好,吃得甚少。我总嘲笑他,今儿也成他那样了。”

“别多想,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给赵妩媚喝上药,身体再好三分。见风消听闻消息,也跑来,明明关切赵妩媚,却连房门都不敢进。

骆银瓶说他怂样。

见风消便不乐意了:“嘿,说我?要是你遇到喜欢的,保准比我还怂?”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怎么,你姐姐遇上喜欢的人,便会胆怯么?”见风消一转身,撞上韩月朗肩膀。

韩月朗是来探望赵妩媚的,刚好听见这话。他问了一句,不等回答,便匆匆进房。也不知道以后,他静下心来,会不会对这话仔细深究,玩味斟酌,信以为真。

“赵妩媚病了,但不能影响剧院其他人上工。”这是韩月朗的原话。

众人谨遵命令,照常排练。骆银瓶真是困得眼皮睁不开,几番打盹,忽然手肘被人拐了一下,回首一看是见风消。

他先传话:“张管事同我说,说是郎君的命令。你戏份不多,今日排完可早些回去休息。”而后呵呵一笑,“姊,为何郎君对你如此关照?”

骆银瓶也冲见风消呵呵一笑:“不是韩公子关照我,而是我照顾了赵娘子。”

见风消,羞,语噎。

之后半月都是照例排练,赵妩媚身子好点后,也重新加入进来。

期间骆银瓶遇见韩月朗的次数少,每每邂逅,打个招呼,相视一笑,笑得轻松。

到了第十五日,《落难世子结良缘》带妆彩排。

骆银瓶早早到了现场,韩月朗已经来了。他挨个审查戏角,轮到骆银瓶时,韩月朗拂了拂袖,吩咐负责妆容的婉三:“先带酒盏去洗个澡”

骆银瓶心想,大清早的,我这又不脏啊?又不是泥里打滚出来!

待李着画领着骆银瓶去梳洗时,她才恍然大悟:讲究,在明月剧院上个戏真讲究!

前些日子观摩过他人上妆,但轮到自己,却是一番新体验。

屋内昏暗,却只点了一根白蜡烛。铜铸的大缸里灌好了温水,旁边架子上摆满三排瓷瓶,每个罐子上都标了角色名字。婉三找出对应大痣姐的瓷瓶,打开塞子往水里叨粉末,顷刻间散发出特殊的味道。

婉三吩咐骆银瓶速洗速起身,只要达到两点要求便可:

一,身子面庞都干净,易于上妆。

二,每个角色身上带的气味不同,都是符合人设的。骆银瓶只要泡到身上有味道便可。

婉三吩咐完,把帘子一拉,走了。

骆银瓶洗完穿好戏服,去找婉三。

她的戏服十分奢华,然而审美不敢恭维——大红大绿,手上脖子上,全是金晃晃的。身上的气味也不太好闻,是旁人一吸鼻子就蹙眉的那种。

婉三和婉二一起给骆银瓶化妆,妆容也是夸张至滑稽的那种:傅厚厚的粉,涂浓得像桃的胭脂,画又粗又黑的眉,花钿和额黄都是金闪闪,两唇和妆靥却是血红。

妆台上有一面大的菱花镜,婉三还塞给骆银瓶一面小镜子,告诉她若觉着妆容不满意,有可以更贴近人设的建议,就提。骆银瓶先感慨一番明月剧院配给真是齐全,继而越照越乐,这妆容打扮,不开口就要笑倒一片了。

“别动,簪子都不好簪!”婉三嗔道。她在给骆银瓶梳头,梳了个夸张的飞天髻,又高又紧,簪子全是明黄,大花七彩斑斓全堆在鬓上。

骆银瓶忍不住笑出了声。

婉三喊道:“让你别笑啊,一笑又动。”

两人正说了,见韩月朗匆匆过来,伸手就拿了妆台上的镜子:“那边镜子找不着了,借你们的一用。”

婉三和婉二齐齐行礼,道:“郎君尽管用。”

韩月朗左右照了两下,骆银瓶见他上妆颇浅,只是在平日的容貌里画出三分憔悴。韩月朗从两侧鬓角里挑出数根发丝,表现落魄。

毕竟落难世子嘛!

婉三插嘴:“郎君,你这两颊的粉要不要再打点?睫毛也可以再拉长点……”

韩月朗闻声蹙眉:“不必了。再化浓就女气了,浑身不自在。”

婉二、婉三都掩嘴偷笑,骆银瓶也笑起来。韩月朗倏一回头,三女立马正经。明月郎君在场,两位女帮事的工作做得极有效率,婉二和婉三给骆银瓶束发,稍微调整妆容,很快完工。

轮到下一位戏角上妆了。

骆银瓶也不是个占坑的人,识趣出去。她前脚后,后脚韩月朗亦收拾好跟了出去。

“酒盏。”他叫住她。

骆银瓶回头,韩月朗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

接着,他快步,且漠然的超过她。擦肩瞬间,韩月朗忽然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道:“下部戏上时,我再给你一封。”

继而快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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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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