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治疗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梁茶看着瑶光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在保护她的女人,本质上和洞里那个冷漠的男人是同一阵营。那么她的援手,是否都仅仅是服务于那个男人的计划和利益呢?

回到明泽宫,小椿捧着温好的安神茶迎上来,脸上满是担忧。梁茶接过,指尖感受到瓷杯温热的触感,这细微的暖意让她几乎想要落泪。她强迫自己咽下茶水,对瑶光和小椿露出一个极其疲惫但平静的微笑:“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她需要独处,消化下这一切。

躺回床上,黑暗包裹着她。贺兰昀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

“等你真正‘看见’,真正‘能说’的时候……”

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在这之下,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正在凝结。是的,她一无是处,她的信息一文不值,她的处境卑微如尘。但那又怎样?她至少还活着。贺兰昀说得对,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而她要的,从来也仅仅是活着。

既然“价值”需要被认定,那她就去挣。既然“看见”和“能说”是入场券,那她就去拿。

从那天起,梁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多余的情绪,变成了一台精密而执拗的机器。

她不再试图从瑶光漠然的脸上解读什么,也不再浪费时间哀叹命运。所有的心力,都被投入到这具残破躯体的修复工程中。

她开始更主动地配合太医的治疗,哪怕汤药再苦,针灸再疼,她都咬牙忍着,甚至会主动询问疗效和注意事项。她每天花更多时间活动四肢,练体育课学的八段锦锻炼身体,尝试看清更远处的模糊光斑。

她对小椿的依赖有了新的方向——不再是单纯的照料,而是训练。她让小椿扶着她,在殿内丈量步数,描述梁柱的位置、盆栽的形状、光影的变化,锻炼她被剥夺视觉后的空间感知。

小椿虽不解深意,但见公主眼中熄灭了惶惑,燃起一种沉静的火焰,便也打起十二分精神配合。

瑶光依旧沉默,只有时会在梁茶因过度练习而虚脱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在她尝试行走差点摔倒时,不动声色地用剑鞘顶一下旁边的柱子,让她得以扶靠。

日子在一种沉闷、枯燥却异常执着的自律中流逝。冬去春来,夏尽秋至,光阴在汤药的气味、汗水的咸涩与重复的练习中悄然划过了两年。

这两年间,最大的变数来自北靖。使团归国后不久,北靖朝廷正式递交国书,提出了“为表两国交好之诚,愿派遣精通岐黄之术的御医,为万云公主诊治眼疾喉症”的请求。理由冠冕堂皇:未婚妻玉体久不愈,于北靖颜面有碍,亦显梁国待亲不周。

朝堂之上虽有微词,但梁泓宸在沉吟许久后,竟准了。只是附加了严苛条件:北靖医师只能在特定时间、于宫内指定地点诊治,并由太医院派人“协同观摩”,实为监视。

消息传到明泽宫时,梁茶正在小椿的搀扶下,沿着殿内墙壁进行每日的行走练习。听到“北靖御医”、“诊治眼疾”等字眼,她脚步微微一顿,面纱下的嘴唇抿紧了。

贺兰昀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看来他那句“眼睛和嗓子或许也有办法”并非全然空话,而是早有安排。无论目的为何,这对她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机会。

第一次诊疗,安排在三日后。地点设在离太医院不远的一处闲置偏殿,既保证了相对独立,又在监控范围之内。梁茶被小椿和瑶光一左一右扶着踏入殿中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不同于太医院那股陈腐味道。

殿内除两位眼观鼻鼻观心的梁国太医,便是一位身着北靖服饰、年约四旬的医者。此人面容清癯,目光明澈平和,见到梁茶,依礼躬身:“北靖医官秦逸,奉端王殿下之命,为公主殿下请脉探视。”声音平稳,带着北地特有的醇厚口音。

诊疗极尽细致。望、闻、问、切,检视眼睑伤处,探查喉间瘀滞,细询火灾前后诸般细节及所用方药。梁茶竭力配合,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

就在秦逸为她检查眼部,需要靠近细观时,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点莽撞的脚步声和小太监焦急的低呼:“小王爷!小王爷您慢点!这儿在给公主殿下瞧病呢!”

是梁无慕。

只见梁无慕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看到殿内情景,脚步顿住,眨了眨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害怕生人,但又忍不住好奇地看向秦逸和那些陌生的医疗器具。他蹭到梁茶身边,拉住她的衣袖,仰着脸:“阿姐……疼不疼?”

“不疼,慕儿怎么来了?”梁茶柔声问。

“听说有神医给阿姐治病,慕儿想来瞧瞧,阿姐是不是能看见了?”他嘟囔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正在整理针囊的秦逸,又快速移开,仿佛只是孩童的好奇。

秦逸见状,竟也不以为意,恭敬回复道:“回殿下,公主眼疾痊愈尚需些时日。”

梁无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真挨着梁茶坐了下来,只是坐不安稳,小脑袋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梁茶,一会儿看看秦逸摆开的银针、药瓶,甚至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摸一摸秦逸放在桌案边的一卷皮质医书。

秦逸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手指似是无意地在梁无慕的手背上轻轻一拂,随即便将那卷医书收拢,放入随身药箱的夹层。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防止孩童捣乱。

梁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眼睛和秦逸的诊断上,并未察觉这细微的接触。她只觉得梁无慕今日似乎格外活泼好动,大约是难得见到新鲜人和物的缘故。

秦逸为梁茶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包括外敷的药膏、内服的汤剂,以及一套需要每日坚持的穴位按摩和运目之法。他将方法仔细教给小椿和瑶光,并留下第一批药物。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紧紧挨着梁茶的梁无慕,对梁茶道:“公主殿下,治疗期间,需平心静气,切忌忧思惊惧。”

梁茶点头谢过。

第一次诊疗就此结束。梁无慕也跟着梁茶一起回了明泽宫,路上叽叽喳喳地问着关于秦逸和药方的问题,问题幼稚可笑。

自此,每隔三五日,秦逸便会入宫为梁茶诊治。梁茶能感觉到眼睛的灼痛感和畏光在减轻,视野中的浑浊似乎淡去了一丝。喉间的肿胀阻塞感也在消褪,发声不再那般费力,只是长篇说话后,仍会扯出丝丝拉拉的隐痛。

有时碰上梁无慕带着新得的玩具来给阿姐解闷,他便会在诊疗现场待上一阵,时而安静,时而捣乱。

秦逸允许梁无慕碰触某些无关紧要的器具,耐心回答他一些关于药材名称的傻问题。梁无慕不小心碰翻了秦逸搁在案几边的一小碟用来辨味的药材样本,一个形状奇怪的药材滚到了梁无慕袖口附近的桌沿阴影下。梁无慕随后扑过来帮倒忙,小手一阵乱扒拉,那东西便不见了踪影。

梁茶正闭目接受眼部熏蒸,只听得一阵叮当乱响和小椿的低呼,等她看过去时,只见到梁无慕一脸“闯祸了”的懊恼表情,和秦逸无奈摇头收拾残局的模样。她嗔怪地拍了梁无慕的手背一下:“慕儿,不许胡闹,打扰秦先生。”

秦逸忙道无妨,并非贵重之物。

“知道啦,阿姐。”梁无慕乖乖认错,蹭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两颗不知哪里来的、包装粗糙的糖块,献宝似的递给她一颗,“阿姐吃糖,不生气。”

梁茶无奈,接过糖,指尖触到糖纸,似乎比平常的糖纸更厚、更韧一些,但她身心俱疲,无力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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