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枝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对话让她莫名的不安,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你是哪位?”
“我是市人医的,何文秀出车祸了……”
顷刻之间,大厦轰塌。
昏黄的路灯打在何处枝身上,她不断地招手拦车,可这个小城市,这会儿偏偏就没有空车。
鹅黄色的光一闪一闪,何处枝坚硬的外壳随着闪烁的灯光,终于露出裂痕。
“咔哒”一声,她头顶的路灯灭了,黑夜倾倒在她的身上,将她全部掩埋。
她找不到去往医院的路了。
不远处的剧场门口,万池白看着视线尽头那个急得团团转的身影。不出所料的,一切尽在老板的掌握中。
他拨通电话,那头先他一句传来漫不经心地的问询。
“怎么样,现在缺钱了吗?”
万池白目光深邃,将烟蒂捻在台阶上:“她现在缺了。”
浑浑噩噩中,何处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打到了车,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急诊楼的。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她已经冲到了导诊台,抓着一个白衣服的人就问妈妈的去向了。
“我妈!何文秀!何文秀,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何处枝急得眼珠快要蹦出来。
“何文秀啊……我帮你查一下哈,你是她什么人呐?”护士滑动鼠标,不疾不徐地问。
“我是她女儿!我接到了你们的电话,说她出车祸了……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严重吗?”
“车祸啊?我知道了,确实有一个出车祸的女人,这会儿还在手术室抢救呢……你先去把手续办了,顺便凑凑钱。”
何处枝瘫倒在导诊台前的地上,她的全部力气只够支撑她到这个地步了。
“她……很严重吗……”
护士翻动着诊单,走过来拉起她:“你做好心理准备。其他的,有医生呢。”
何处枝顺着护士的指引,等在手术室外。
她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自己掐出的指甲印,汗水浸湿了防晒外套,黏在身上也无暇顾及。
何处枝双手捧着手机,哆哆嗦嗦地,点开了手机银行。
七七八八几个银行里的钱加起来,一共不过几万块。
和爸爸在一起时,没有一点钱能逃过追债的连环追击。
而她们母女俩到这个城市的时间不长,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何处枝的工作也不温不火的。
刚攒下来的一点钱也在年前凑了一套老破小的首付,如今月月还着贷款,日子过的也不宽裕。
妈妈何文秀开着网约车,没有统一的五险一金。医保还是何处枝帮她缴的,算下来才缴了四个月而已,也达不到报销的条件。
这一次,她是真的犯了难。
她缺钱,太缺了。
何处枝在几个手机银行里来来回回切换,不死心一般,她点开计算器将存款余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可依旧没能将自己骗过去。
终于,她点开了通讯录。
几百个联系人里,此刻,他们的名字显得是那么的陌生。
何处枝上下翻找,心里却悲凉起来。
她躲债的那段时间里,昔日的好朋友,也都躲着她了。
那时的她也自觉地没有过多地去维系感情,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块狗皮膏药。
昔日的友情一旦夹杂了怜悯,她就不想要了。
可此刻她,追悔莫及。
妈妈还躺在里面。
将通讯录里的名单足足看了三遍,她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何处枝声音漂浮。
“怎么啦?被你妈妈放鸽子了?这会儿想起我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不忘调侃。
“申有时……”何处枝将嘴上黏着的面子撕开,“我想找你借点钱……”
与银行卡里那有零有整的五万三千七百块钱一起到账的,是申有时一路狂奔过来刹不住车的脚步。
“你……还好吗?”
申有时看着那个白天还生机勃勃的女孩,此刻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头上的辫子也如被人蹂躏一般蓬乱着。
她像一只刚出壳的灰喜鹊,身上裹着湿漉漉的粘液,在微凉的夜里止不住地颤抖。
申有时在心里过了千万遍的安慰的话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
他还想说点什么,对上了女孩的泪眼,也看到了她手机里的收款界面。
“我存款……”
“你是把吃饭的钱都给我了吗……”何处枝说话带着哭腔。
“没有没有,离发工资还有十天,我算过了,留的钱够……你不用担心我……”
末了,申有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转而安慰道:“阿姨……会没事儿的……”
申有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语言贫瘠,早知道就多进修一点语言表达能力了。
他害怕此刻的安静,也害怕过多地聊起她的妈妈会让她更不安,于是只能胡乱地聊起自己。
“等下个月……不……明天上班我就跟老板申请一下,看能不能把下个月的工资奖金提前支给我,到时候基本工资我留着,奖金都先给你用……我前两天又做出了一个热门视频,奖金应该上万了……”
申有时说着说着苦笑了一下:“再说了,你知道我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奖金……”何处枝默念。
手术室的门打开。
“妈!”何处枝冲过去。
“爸!”另一个身影快她一步。
“张天长的家属是哪位?”护士在门口叫道。
“是我!张天长是我爸!”
何处枝停下了脚步,将奔往手术室那一端的路,让给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衣的女人。
她发现,那个女人的境况可能并不比自己好。
洗得发白的衬衣、裤脚磨得起毛边的西装裤,和扔在地上印着LV老花图案的仿制包。
在生命面前,穷人都一样窘迫。
“何文秀的家属?”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拉开,这一次,何处枝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可以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脚了。
“我是!”
何处枝噌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果决的样子。
可申有时看到,她绞在一起的双手又开始掐手背了。
何文秀被推了出来。
“来,麻烦让让啊!”
护士请开堵在通道上的家属们,护着病床上的病人暴露在手术外的空气里。
“病人家属!过来搭把手!”
何处枝和申有时急急地围了过去。
病床上,那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出是何文秀的样子了。
她的脸上没剩下一块好皮肤,挫伤的痕迹从额头蔓延直至嘴角,瘀斑遍布,一道道血印子昭示着她在车祸里被撞击摩擦的苦痛经历。血印子肿了起来,她薄薄的皮肤似乎快被撑开,像一个充满了水的破破烂烂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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