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万池白正色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何处枝噎了声,她意识到,自己将积怨已久的情绪带到“谈判”中来了,这是大忌。而她今天的任务,是打探到更多的有效信息,自己这样咄咄逼人的责问,对她的目的毫无帮助。
“对不起,”何处枝退后一步,“我脑子不太清醒……”
她转念一想,开始给自己打圆场:“我这次来,确实是奔着合作来的,但是你们这里,和外面太不同了,我会有点担心,所以问得会有点过。”
万池白不接她的话,垂首看她。
“那我们再确认一下我的工作内容?”
“你问。”
“我的任务就是坐在座椅上,进入睡眠状态?然后我脑子里的东西就能自动在银幕上显示出来了吗?不用我操作什么?”
“不只是巨幕厅,话剧厅里也会有你。”
“嗯?”
“不然你以为,上次你们来,是打算看话剧的吧?话剧依然在演,但目标观众不是你们了。”
“目标观众是谁?”何处枝将胳膊背到身后,丝质的上衣接触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凉意更甚,“谁在演?”
万池白将帽檐压低一些,抬脚离开:“自然有更重要的客人来看,但也是你们演。”
“走吧!”他不再给何处枝发问的机会,推开门先一步离开。
穹顶上的顶灯变暗,中庭下的剧场里开始喧扰起来。
何处枝本想紧跟着出去的步伐鬼使神差般的,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栏杆,沿着顶灯的光向下看。
话剧厅里,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群身着中世纪华服的人在观众席中穿梭、交谈,何处枝站在高处,仿佛在欣赏一出戏剧。
灯光慢慢暗下来,观众席消失在了黑暗中,转而亮起来的,是舞台区域。
舞台主灯氤氲,雾蒙蒙的灯光笼罩下的,是两列十排一共二十个座椅,座椅上满满当当坐着熟睡中的人。他们以舞台中央为中轴线,两边各五排,与舞台上升起的平台成四十度角相向排列。
从上往下俯视着话剧厅,台上的座位和舞台上的小台阶构成了一个“只”字……
何处枝站在高处,看着楼下熟悉的布景,直到她在座椅上的人群中,发现了被绑着的自己。
剧场在震颤,穹顶上的灯也开始摇晃,蛋壳型的外墙似要开裂,中庭里的半透明薄膜闭合起来,将“现实”和“虚构”隔绝开来。
何处枝脚步不稳,踉跄跌靠在了栏杆上。
如果她此时感受到的身体属于她自己,那么,楼下舞台上又一次被绑着的人,又是谁?
是此时的她一分为二?还是不同时空下的她在此刻相遇?
这个剧场,究竟还有着什么秘密?
……
“看够了吗?”
已经离开的万池白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这连廊里,跌靠在栏杆上的何处枝见了鬼一般惊倒在地上。
她捂着嘴,咬着唇,拼死命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到这时候了她还守着那刻在骨子里的剧场礼仪。
何处枝蜷缩着身体,可这狭窄的连廊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角落。
“你是在怕我吗?”
万池白黑色的脸逼近,他蹲了下来,随即趴跪在地上,俯身朝她逼来。
“嘿嘿……”
他浓密的络腮胡拧了起来,露出友好的笑容。
何处枝只觉得瘆人,她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人是鬼。
就像她不知道此刻剧场舞台上坐着的自己,是人是鬼一样。
“别害怕……”
万池白哑声安慰,语调婉转绵长,仿佛来自地府。
闭眼间,何处枝看见一只皙白的手朝她伸过来,是万池白的手。
她躲闪不及。
万池白皙白的手像鬼爪一般,捏住她的右肩……然后抚摸上她的辫子……
将她发尾上的发夹拿了下来——那是申有时给她的微型摄像头。
完了,被他识破了,一切都结束了。
何处枝抬头望天,可她看不见天,只有那发光的白太阳冷冷地照着,毫无生命力可言。
“那么需要钱的人,我说怎么兜兜转转不提钱的事儿呢……”
“下次不许了哦……”
万池白把玩着手上那个发夹形状的微型摄像头,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调侃:“这种可爱型的饰品,不适合你。”
他站起来,向地上的她伸出手:“走吧,去签合同。”
“我……我……”
何处枝避开他竹节一样的手,自己狼狈地爬起来,离开他三步远的距离后才说。
“我……想再考虑一下……”
万池白听罢轻笑一声:“随你。”
何处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失魂落魄。
“你这是怎么了?”
申有时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这合同我签不了……”何处枝喃喃道,像是在拒绝申有时,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没让你签合同啊……你怎么了啦?”
申有时俯身看她,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
“别!”
何处枝扭身躲开,像是避开那个竹节虫般的手一样。
“是我,处枝,是我,申有时。你还好吗?”
何处枝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蓬蓬的,她猩红的眼望向他,像是来自地狱的窥探。
“有时……”
她颤抖的声音带动着身体,夜晚的医院总是格外的湿冷。
“别怕,”申有时揽过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不签合同,我们不签……计划实施的很顺利,不是吗……”
“我一样能帮你挣到钱。”
申有时按住她颤抖的身体,目光落在她左肩的辫子上,深绿色的糖果发卡完好无损的别在她的发尾。
“还好你想得周到,准备了两个发卡。”申有时手指摩挲着发卡表面,像是把玩着一件稀世珍宝,“果然不出你所料。”
“有时,”何处枝按下他拿着发卡的手,“我不跟他们签合同了,你也别动做视频的心思了……剧场里的科技远远领先于我们公开掌握的,我们惹不起……”
“你看到了什么?”申有时见她颤抖不已的样子,他想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哎!隔壁床的家属!”
没等到何处枝将剧场里看到的细节一一讲给他听,病房里传来细长的嗓音。
是在叫她,何处枝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何文秀的病房里,除了她就是那个已成植物人的病人。
“妈!”
何处枝惊叫着往里跑,是妈妈危险了吗?
“妈!妈!怎么了?我妈她……”
何处枝的声音由惊到柔,仿佛在食道跳动的心脏悬停了半秒。
“妈……你醒了……”
何文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说一句话。
她脸上的挫伤已经好了大半,密密麻麻的痂覆盖在她的面颊上,昭示着她死里逃生的那个傍晚是真实存在过的。
何文秀眼睛微张着,头侧向一边,看着破门而入的何处枝二人。
她的嘴巴鼻子上插满了管子,她微微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床头,朋友送来的鲜花已经枯萎,而心跳检测仪有力地跳动着。
她醒了,胜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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