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移动到医生办公室的,他唤醒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医生的面前了。
“你母亲车祸后送到我们医院时,那一场手术暂时控制住了她腰椎骨折恶化的情况,但是她术后没及时清醒,这你也是知道的。”
主治医生程鑫抬头确认她的状态。
“可是这两天她醒了,怎么会突然……”
“她确实是醒了,”医生纠正到,“可是你见她说话了吗?”
何处枝打起精神,摇摇头。
“除了失语症,她还有神经瘫痪的症状,你要做好准备。”
何处枝瞳孔震颤:“什么意思……”
“可能随时会走,可能一直躺着,如果想要有奇迹,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还要准备足够的钱。这两天尽快把前面的费用结清……”
医生程鑫轻言细语地说着,一边注意着对方的状态,一边详细解释着患者的病情。
可是他仿佛在演一出独角戏,何处枝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不说一句话,像是在思考医生的话,又像是坐在这里等待会谈结束。
何处枝的目光渐渐失去了光彩,她瞳孔放大,慢慢失了神,像一只优雅的洋娃娃,不动、不说、没有感情,接受命运大手的摆弄。
“你在听吗?”程鑫讲到一半,终于忍不住问道。
何处枝像魂归一样,终于抬眼看他。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她倏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只留下程鑫抬起右手想要叫住她却又不敢拦住她的样子,半晌,他才自言自语:“我还没有讲完……”
不重要了。
何处枝站在窗前,那是昨天晚上张思文站着喊她的那个地方,她探身向下望去,花圃里的灌木丛杂乱无章,像被人毁过。
是被她毁过。
她们所在的楼层不高,不过三楼而已,可向下望去时她竟有些晕眩,可她从不恐高的。
何处枝记得小时候,爸爸还没有沾上坏习惯的时候,她家住在六楼,楼上就是平坦的屋顶。
那时候,妈妈何文秀总带她上去玩,何文秀一边晾衣服,一边盯着何处枝不让她乱跑。
可是何处枝不管这些,她的脑子里就没有“高处危险”这根弦,所以一不留神的,就跑到楼房边上扒着围栏踮起脚朝下看,她看着楼下变小的人、车、树,觉得有趣极了,何处枝喜欢这个角度的自己,在这里她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巨人,一个一脚落下去万物皆要逃生危险人物。
何处枝想念那个时候。
想念那个时候的妈妈。
“妈……”
她回头轻唤道。
病床上的那个女人没有能够拿着晾衣架追着她,也不会将她从探身窗外的危险位置拽回来。
“妈……”何处枝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纱。
窗外,生机盎然。
昨晚被她踩踏过的灌木绿意不死,被她轰走的虫叫蛙鸣再度奏起,一切皆如往常。
“喂。”
窗边,电话那头厚重的嗓音里透着慵懒的笑意。
何处枝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名片,不等那头的声音落下就急切开口。
“现在签合同可以,但我要预支一笔钱。”
“呵……”对方嗤笑一声,懒散开口,“你说什么都可以,我的大小姐。”
医药费垫付到了昨天,职业规划却预想到了明年。
看来剧场也和其他形形色色的公司没有两样,先发点钱吊着你,再大肆和你谈理想、谈未来。
只不过,剧场吊着的,是何文秀的命。
是的,他们把医药费只垫付到了昨天,剩下的,干一天活拿一天的钱,只为了狠狠拿捏住何处枝的软肋,锁住这个好不容易走向剧场的新人演员。
新人演员何处枝被安置在话剧厅的一排一座,空荡荡的剧场大厅里,只有她和万池白两人。
“我该做些什么?”
何处枝面如死灰,她讨厌将自己剖开来让别人观赏。
“坐下就好。”
万池白不看她,示意后台将大幕缓缓拉开。
“不用带那个帽子吗?上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
谁的心里都有深埋的秘密,何处枝也不例外。
“戴也行,不戴也无所谓。”
万池白再次指着面前的座位,伸出手抚上她的额上的头发,轻按着她让她坐下。
何处枝顺着来自自己头顶的力量坐下。
他的手离开时,好像不小心扯到了一根头发,何处枝感觉到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
“嘶……”她忍不住吸气。
“怎么啦?”
“没事儿,你扯到我头发了。”
“抱歉。”
“今天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试戏。”
万池白在她旁边的座椅上坐下,语气平淡,既不是之前生硬的样子,也不是电话里慵懒闲适的样子,何处枝总觉得他有好几个人格,根据心情随意切换。
“怎么试?”
“闭上眼睛。”
他厚重的声音像棉被一样压过来,将她包裹。
何处枝缩在柔软温暖的鹅绒被里,外面是带着凉意的冷气,里面是无尽的舒适和倦怠。
自然的,困意袭来。
在一枕酣眠之后,何处枝在公交车的摇晃中醒来。
“我今天下班怎么没坐地铁?”何处枝心中疑惑。
她看向窗外,街边小店的灯光星星点点地划过,快到家了,何处枝心想。
“前方到站,如玉桥站……”
公交上的播报声响起,何处枝抬起头,距离下车还有三站。
何处枝今天心不在焉的,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脑子里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如玉桥站上来了不少人,何处枝抢先一步站起来,往公交车后面的空位走去。那里是她惯常坐的地方,既远离了前部的拥挤,又避免了“强行让座”的道德压制。
“咳咳!”猛烈的咳嗽声引得何处枝朝前看去。
何处枝的座位前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衣大哥,紧贴着前面的年轻人,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他的手背不时地撞击摩擦着年轻人斜挎在背后的背包。
背包未拉好拉链的一角,红白色的纸张露了出来。
靠近公交车后门的位置,一位扎着马尾辫的中学生妹妹,一脸焦急的看着司机的方向,转而又看着门外,她着急下车。
她的身后,一个挺着啤酒肚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在用裸露的手臂挤压女生的臀部。
公交车前部,拖着买菜车的大妈,站在一脸疲惫脸色苍白的女职员面前,大声指责她没有爱心。大妈胳膊上的碧绿翡翠随着她的动作前前后后晃悠着,一下、两下、三下,撞击在女职员的眉骨上。
随便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她可不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在当地新闻里面。
何处枝瞪着眼睛,视线在他们三个恶霸身上来回审视,她不由自主的抖起了脚。
她在准备中了。
“前方到站,红湖街站……”
下一秒,何处枝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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