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的后门在她身后关上,何处枝挤过重重人群,跑下了车。
“你怎么回事?”
忽而她的头顶像炸开的金花一样,厚重的嗡鸣声围着她的耳朵来回振响。
是万池白的声音。
“好几个明晃晃的戏剧冲突都摆在你眼前了,你下车了?!”
仿佛一颗炮弹在何处枝的头顶爆炸,浓烟一般经久不散的声音将她的耳朵包裹,何处枝撒开腿跑起来,想要将自己周围的声音甩开。
“你不是还没到站吗?你跑什么啊?”可万池白的声音像是装上了定位器,阴魂不散。
“你在哪里说话啊?”
何处枝抱着头望着空白的天空,眨眼间却看见了惨白的天空变换成了一个巨大的雪花屏。
浓烟消散,何处枝无力地垂下双臂,天空又恢复成了刚才的白色。
“你在剧场外面。”何处枝笃定,“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明明上一秒万池白还在摸着她的额头,闭眼间,她就被吸入进了这无底的空间。
“这个你不必在意,你现在要做的,是拿出你十二万分的精神,演好这出戏。”
万池白的声音再次从空中传来:“记住,剧本在你脑子里,但观众不一定站在你这边。”
“前方到站,如玉桥站……”
何处枝身体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公交车依旧摇晃,她差点没站稳。
“别下车……别下车……”
她嘴里不断念叨着万池白的叮嘱,视线再次在车上乘客身上游走,她在找寻一个突破口,一个既能让人满意,又能恰当隐藏自己的突破口。
“大姐!”
何处枝起身,朝拖着买菜车、破口大骂的大妈招手。
把自己的座位给那个大妈,至少可以给那个虚弱的女职员解围。
何处枝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于是她挥手大声招呼大妈。
“您坐我这儿来吧!”
雪花般的噪音响起,何处枝后脑勺被震的发麻。
“无趣。”
万池白的声音如烟而至:“委屈自己,惯着恶人,观众可受不了这种气。”
“重来。”
“前方到站,如玉桥站……”
公交播报声再次响起,何处枝一睁眼,情况恢复如初。
而万池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让观众解气,明白了。”
何处枝嘀咕着,心里掂量着这几个恶人,哪个更令人气愤。
最终,她将目光放在了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猥琐男身上。
“借过借过!”
何处枝朝着那个男人六个月的肚子撞去。
“啧?!”猥琐男被猛地一撞,站得不稳,眼神嫌弃地瞪着这个没眼色的女的。
“他妈的!不长眼啊?”
“嘿嘿!不好意思啊大哥!”何处枝嘿嘿一笑,讨好地摸摸猥琐男的啤酒肚,“长你大爷的眼!”
她抬起脚冲着猥琐男的裆下就是一猛踢,伸手拽住他的胡子往下扯……扯头花是她的拿手好戏。
“让你大爷的手贱!精虫上脑欺负到女学生的头上来了!姑奶奶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教训……哎哎哎啊……”
可惜,何处枝脚下偏了,手上滑了,一招也没派上用途,活活给对方送人头去了。
那猥琐男扬起他大腿粗的手臂一挥,借着重力落在何处枝的肩上。
她好像要被锤到地下去。
“自不量力。”
何处枝的视线被电视机雪花屏填满,不出意料的,万池白又来了。
“你早一秒喊停会死啊!”
何处枝咬着下唇,手扶着自己的右肩,痛得不敢使劲儿揉,这该死的万池白,明明可以在猥琐男揍她之前结束这一幕,非得让她受这么一下子。
万池白的声音依旧,他好似丝毫没有听到何处枝的抱怨,继续用他那厚重但无情的嗓音宣布。
“再来。”
“前方到站,如玉桥站……”
公交播报如约响起。
这一次,何处枝没有轻易睁眼,她想给自己一点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不要无趣,不要自不量力,不要委屈主角……要戏剧性,要冲突,要让观众欲罢不能……”
“那不就是短视频的剧情套路嘛!”
何处枝恍然大悟,她猛地睁眼,双眼闪亮犹如激光,这一次,她势必要拿下。
她再次目测了一下三个冲突事件的距离,拖买菜车的大妈在公交车前部,猥琐男靠近后车门,黑衣小偷背对着猥琐男,紧贴着身前年轻人的背。
就决定是你了,何处枝心下一横,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她发誓,这样的事情她这辈子只干这一次。
何处枝起身向前走,从黑衣小偷和猥琐男中间挤过去,扶着旁边的爱心座椅站定。
她低下头,用余光查看着猥琐男的状态,确定他正忙着紧贴学生妹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于是,何处枝咬牙闭眼,右手伸向前,对着猥琐男肥肉满满的大屁股使劲一掐。
这一刻,何处枝听到了来自雪花屏噪音里,万池白猛吸一口气的声音。
成了,她想。
猥琐男惊呼回头,像是他的清誉被人毁了一般,他扭捏娇嗔道:“谁?谁捏……哪个变态!”
何处枝耿直了脖子,吞咽口水压惊。
猥琐男眼神扫视一圈,众人一脸茫然。
而何处枝眼神中透着期盼,雀跃谨慎地想和猥琐男对上视线。
“谁……”猥琐男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兴奋的女子。
只见她眼睛含笑,脸憋的通红,接着黑眼珠滴溜溜的就转向了他身后那个黑衣男人。
“你妈的!”
猥琐男大喝一声,一掌呼向那个黑衣男人裸露的脖子。
“行,”万池白烟一般的声音在雪花频的噪点缝隙里传来,“你也是牺牲很大……”
“老板也喜欢这种类型的吗……”万池白扶额。
雪花噪点越扩越大,从空白的天空蔓延至道路的尽头。
何处枝的一颗心猛烈的撞击着胸腔,她为自己高兴,为达到要求高兴,也为妈妈今天的医药费有保障了而高兴。
她慢慢走向公交车前部,和司机并排安静地站着。暴力和纷争集中在车尾,何处枝只觉得天空明亮,远处的雪花翻滚着朝着车头涌来。
这幕剧情就要结束了,她好像已经慢慢了解了空白剧场的运作流程,远处蔓延过来的雪花就是落下的大幕吧。
马赛克一般的白色噪点翻滚,绿色的车头急速向前,二者相交就在下一秒。
就在这“白”和“绿”的夹缝中,冲进来一男人,他手中的棍子挥舞,满脸满身的血。
公交车急刹,车轮与柏油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咫尺前方的雪花噪点翻涌而起,犹如浪花撞击礁石,掀起一阵巨浪。
在浪花淹没那男人之前,何处枝看清了他扭头看过来的脸。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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