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枝咬着冰棍皱着眉，她知道这样聊下去完全不是办法，她在狭窄的车厢连接处转悠，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和他解释。
突然，她就对上了同样皱眉苦恼着的林梦雨的视线。
目光交接之间，两人的眼神里想要述说的太多，但好在，它们都朝着同一个归宿。
何处枝觉得她看懂了林梦雨的眼神，林梦雨也承认，这是她们头一次心有灵犀。
铁皮火车继续不停地往前开。
何处枝站在车门前，望着窗外蓝绿黄相间的景色。
火车穿过隧道，驶入了山腰的铁轨上。
这里，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峭壁。
“这是开到哪里了啊？景色真美。”何处枝回头问林梦雨，同时侧过身子给她挪出一个绝佳观赏位置来。
“我看看。”林梦雨挽上裘钟的胳膊挤过来，“我的天啊！这和出来旅游有什么区别！”
“我们正穿过这里最有名的群山……”裘钟站在窗前，指着窗外的风景做着解说。
何处枝也凑上前去，站在他们身后，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门外。
这里真的是绝美的风景。
山脊切割着天空，也切割着它的同伴，远山交叠，晨雾迷迷蒙蒙地给它们罩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柔纱。
何处枝将手伸向了一侧的紧急开门阀。
掉下去，掉下去……
只要掉下去，就算死不了也会晕过去，这样，才是回到现实世界的唯一途径。
群山呼啸，火车急鸣。
何处枝将双手按在了前面两人的背上，猛力一推，将他们送入了山谷的怀抱。
而她自己，则在不到一秒的犹疑里，咬牙闭眼纵身一跃，用急速降落的方式，迎接她的胜利，回归空白剧场外的现实世界。
尖叫声在山谷回荡。
何处枝的声音紧跟着快她一步的两人，急速下坠着。
风吹起她的脸皮，灌进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风割开了。
怎么还没有到底？太高了，回现实的路变得太长了。
何处枝紧闭着眼，她听见下面的尖叫声开始变得尖细无力，周围嘈杂的吵闹声逐渐加大，是落到树林高处了吗？是虫鸣鸟叫？
何处枝闭着的眼睛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明亮，周围的光线明显亮起来，全然不是树林里的幽暗阴森。
她奇怪怎么还没有摔入谷底，于是，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
短促的尖叫声过后，下一秒，她脸朝下摔入蓬松的海洋球世界里。
孩子们在尖叫嬉笑，他们自发地将三个大人围拢，将海洋球扔向这些童心未泯的大人们，向他们发出玩耍邀请。
没有一个大人理会他们。
何处枝茫然地看着这个“崖底的世界”。
林梦雨避着脸躲开海洋球的攻击。
裘钟脸色发黑，他扒开海洋球，艰难地“游”到何处枝的面前，伸出手拴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这个童心的世界。
“你想死吗？”
裘钟一下子把她推到墙边，伸出五指霍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睛里的狠劲儿快要压制不住。
“不是……”
何处枝从他的五指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她脸憋得通红。
“不是！？那是什么？！”裘钟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单凭他单手的握力，甚至可以将何处枝的脖子掐断，“你口口声声地说要救我出去，这就是你救我的方式？背后搞动作耍阴招？你说的救我，就是杀了我？”
何处枝双手握着裘钟的右手腕，无助地拍打着，她哀求他能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她可以解释的。
林梦雨终于避开一路上的小朋友，朝着墙边的二人奔了过来。
何处枝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她，希望自己的盟友能帮忙说几句话，哪怕让裘钟松一松手，让她呼吸几口生存的空气也行。
可是林梦雨在距离他们一米的位置停下了，她看着暴怒的裘钟，看着垂死的女人，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何处枝不知道林梦雨在想什么。
救救我啊！她在心里呐喊，你们是恋人关系，他总不会迁怒与你，帮我说几句求饶的话吧……
林梦雨像一个恭敬等待爱人处理公务的女人一般，站在原地很久没有打扰。
她好像害怕这个生气的爱人，又好像只是不想介入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
何处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营救裘钟的计划怕是又要以失败告终了，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要远一步了。
肺中的空气被榨干，脖子也痛得似乎已经断掉了，何处枝空张着嘴，可氧气一点儿也进不到肺里去。
这幕剧的终点大概就是这里了，何处枝心想，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话剧厅舞台上忙碌的3D小人了。
也不知道万池白会对她今天的表现做何评价。
嗯？申有时呢？
何处枝的脑子里闪过开场前的情景，突然发现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剧情里，申有时只在林梦雨的话里出现过一次。
他是掉进厕所里了吗？还是没能进到空白剧场啊？
如果他在，何处枝觉得自己肯定就不会被掐着脖子孤立无援了。
“你解释吧。”
死掐着脖子的手忽地撤回，何处枝的肺重新被空气填满前，她的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活了”，而是想吐。
她双手扶着脖子，沿着墙面蹲下来，仿佛失去支撑后就要断掉一样。
何处枝让自己的肺被空气填满，让自己的大脑被无尽的理由填满。
可这理由，翻来覆去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她确实是为了救他。
呼吸平缓之后，何处枝仰起头，看着另一堵墙一般的身躯矗立在自己的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无情地看着自己。
何处枝突然间觉得裘钟好陌生，他冷漠得不像是会一次一次救她的人。
“你休息好了吗？解释吧。”
裘钟后退一步，盘腿坐下来，冷漠的眼神与她的视线平齐。
何处枝的后脑勺靠在墙上，尽量保持着顺畅的呼吸：“我确实是为了救你……”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我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何处枝的眼睛因窒息蓄起的眼泪亮晶晶的，这好像令她的话更加有可信度了。
“你被困在这个空白剧场已经很久了，久到可能你已经忘掉了外面的现实世界……”
“首先，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这个世界、那个世界，无稽之谈，我一直都生活在这里，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不感兴趣……”
“你都不记得现实世界了，又怎么能确定你是真的不感兴趣呢？还有你女朋友，”何处枝指着不远处的林梦雨，她看着裘钟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抛妻弃子的人，“你们就是在现实世界里认识的，她等了你很久，这次来也是来带你回去的……”
“我确实认识她，但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所谓的‘爱人’，我不过是中了圈套才去找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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