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的面试结果还没出来吗？我看你这两天一直在剧场里。”
“出来了，我晚几天再入职，而且，我申请的是兼职，可以居家办公的。”
“翟晓山那个人现在这么好说话啦？”
“嗯……是报了你名字才好说话的。”
“哈哈，你少来！”
裘钟冷不丁冒出来的恭维逗得何处枝直发笑。
“哎，你怎么每天都来看剧啊？还是死贵死贵的话剧厅，要我说啊，看个巨幕厅就可以了，反正剧情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啊，我想见的人不在那边。”
裘钟说着停下来脚步，侧身向着她的方向，更加坚定了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何处枝别扭地舔舔唇，假装忙碌地左看右看，甚至还主动和周围散场的观众打招呼，避开裘钟打过来的直球。
“处枝，你有听我说话吗？”
裘钟躬下身来，歪着头将脸怼到她面前。
“啊……有，有。”何处枝下意识后退一步，愁得挠头，“那个……林梦雨没有跟你一起吗？你周围五米看不见她人影还挺奇怪的，呵呵……”
尴尬的时候，搬出第三人是何处枝的拿手好戏。
“她不在，我让申有时拖着她了。”
“嗯？”
“因为我想单独找你。”
话剧厅诺大的空间里，散在各处的说话声交叠碰撞，撞到墙壁上，飞到半空中，声音充填了整个空间。
可何处枝和裘钟二人之间竟挤不进半点声音来。
暧昧在寂静中悄然发芽。
何处枝无措得无所适从。
她低着头，祈求着来个人，不管是谁，将她从这浑身燥热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她的祈求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这个人确实来了。
这个人一直都在。
是裘钟将她从这焦躁的心情中解救了出来。
“哈哈，别紧张。”裘钟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我想着单独找你，是因为秦叔要给你妈妈看诊，总不好呼啦啦去的全是人吧……”
何处枝倏地抬起头来，脸上晚霞一般的红晕还未近傍晚。
她瞪着她的一双兔子眼，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秦……叔叔？”
“嗯，我爸以前的朋友，退休的医学教授，业内名医。”
“啊啊啊啊……”何处枝捂着脸哑着嗓子尖叫。
“什么时候？现在吗？我现在就去医院……不对，我去接一下秦医生，他住哪儿……”
裘钟大手附在她头顶，像关掉闹钟一样让她安静下来。
“不用接，我们直接去你妈妈那儿。”
何处枝忙不迭的赶往医院。
这条路线她无比熟悉，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从剧场赶往医院，不过，那时候是妈妈出车祸后。
后来，她留在剧场演出，每日结束工作后，她也是从这条路线去往医院。
有时候她甚至恍惚，这条路跟她小时候上学往返没什么两样。
一端连着妈妈，另一端，她被无奈的生活锁住。
“妈！”何处枝急哄哄地推开病房门。
“秦叔大概率在各个办公室转悠呢，他隐退很多年了，想必这次出山少不了和以前的熟人叙旧。”
裘钟拿起手机：“你别急，我给他打个电话……”
“哎……别，本来就是求人帮忙了，催他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用有负担……喂，秦叔……”
主治医师孙主任的办公室里，何处枝第一次见秦医生。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裘钟生活圈子里的人。
秦医生一头茂密花白的头发，方正脸，大五官，厚厚的耳垂，一脸佛相。
敦厚的身材，虽是炎日当头，他依然身着衬衣西裤，体面又隆重。
何处枝低头看一眼自己随意的穿着，不免有些难为情。
秦医生笑呵呵的，像极了家里的长辈：“丫头，帮我把门后的拐杖递给我。”
“噢噢好的！”
何处枝赶忙将随意扔在门后面的阴沉木拐杖捡起来，送到秦医生的手边。
“走吧，去看看你妈妈。”
病房里，护工刚给何文秀擦洗完身体，此时何文秀一如往常，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秦老，这就是九床的病人了，入院至今一个多月了，除了刚送来的那会儿抢救完意识清醒，之后病情恶化之后就再没醒过来了，我们水平有限，也是手足无策，只能靠您出马，力挽狂澜了。”
何文秀的主治医生孙主任，见缝插针地拍着马屁，何处枝见了也无不惊奇，原来这就是大佬出山的待遇啊。
“嗯，具体的情况也已经了解了，多亏了小孙的详细介绍……”
秦医生掀起何文秀伤口处的绷带，细细查看，时不时用手沿着骨头抚触。
周围的人没有敢大喘气的，就连护工阿姨也好奇地站在门外观望。
时隔良久，秦医生终于将何文秀的伤口掩上，孙主任见状，急忙上前帮他做善后工作。
“小孙啊，你们手术室什么时候空闲，安排一下吧……”
何处枝远远地站着，听到这话她终于忍不住上前确认。
“秦医生，我妈妈能醒过来吗……”
“当然，丫头，你也准备一下，手术后你母亲需要人贴身照顾……”
何处枝呆呆地站着，秦医生的身影在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他说的一大串安慰的话里，除了“当然”这两个字外，她已记不住其他任何的交代。
有这两个字就足够了，她高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可以缓缓放下。
“谢谢……谢谢秦医生……”何处枝声音打起了哆嗦。
秦医生的厚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背，他呵呵地笑着，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别着急谢，丫头，难得裘钟这小子肯求我……”
何处枝已不记得她是怎样将秦医生一行人送出医院的了，她只记得裘钟挥手让她回病房陪妈妈，而他则搀着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路行一路回望地离开了她泪眼模糊的视线。
手术安排在了下周三的上午。
何处枝本想着利用周末时间马不停蹄地多演几幕剧，可秦医生甚至连这也想到了，他用自己的面子，让医院先安排手术，缴费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补上，并细细叮嘱何处枝在手术前几天专心陪在病人身边，提前备好手术前后需要的生活用品。
这些天里，申有时没停过迈在公司和医院之间的脚步，裘钟也常来看望。
就连林梦雨，偶尔也一脸不愿的跟在裘钟身后，帮着他忙前忙后。
终于，手术室的灯亮起。
何处枝绞着手在门外坐立不安。
通往手术室的长廊狭窄，生与死各处一端。
何处枝背靠着冰冷的长椅，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整个通道，也钻进她的眼睛里。
有些刺眼睛，她想，揉揉眼睛，手背却濡湿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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