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经过几个星期的京都求医之后，何处枝还是回到了这个边陲省会城市。
毕竟，这里有她唯一的朋友，还有一份报酬颇丰的“好工作”。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尽管她需要无限度地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
但好在，至今为止，何处枝在空白剧场的时候依旧是清醒的。她深埋心底的秘密，依旧被她完好无损的守护着。
申有时已有两月没有产出过热门视频了，这是他在接公司电话的时候，何处枝在一旁听到的。
“你不上班了？”何处枝问他。
“也上，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申有时将自己碗里的肉都夹给她，“你这几个星期瘦了不少，多吃点。”
“哎忘了问你，你哪来的钱送阿姨京都看病啊？我算了下，我借你的那些连医院的流水都不够付，就算再加上你跑剧场的钱，也撑不了这么久……你不会是……你可别踏上你爸的老路子啊……”
“林梦雨找我买了一张空白剧场的入场券。”何处枝对他投喂的肉一口未动，反而自顾自地将碗里的汤舀来喝。
“你哪来的空白剧场的入场券？”
“我把你的给她了，不好意思。”
“我的群演票？”
“嗯。”
“那我怎么办！”
“你回去上班吧。我可不想看着你一天天地沉迷在空白剧场里，到时候我要是失去你这个唯一的朋友，我会崩溃的。”
“我哪有沉迷啊？我有正事儿的！”
“有什么正事？喜欢上空白剧场里面哪个女孩儿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申有时凑到何处枝耳边悄声说，“我在做一个空白剧场的大片子……”
“做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大家只会觉得你拍的素材不过是盗摄而已……”
何处枝看一眼手机，屏幕闪个不停：“我要走了，还有活儿没忙完呢，你结下账，谢啦！”
“今天又不是周末，剧场都没有你的演出……”
“私活，”何处枝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消瘦的背影，“我又开始接编辑排版的活儿了，你也可以帮我宣传宣传……走啦！”
秋风从何处枝拉开的门缝里偷跑了进来，转眼已是初秋。
不知不觉间，何文秀失去清醒的日子，已过去三月，何处枝失去妈妈陪伴的日子，也已良久。
兜兜转转，她也经历了人生的起落落落，直至今日，何处枝站在路口，只觉得前路无光。
可生活还要继续。
妈妈还在等着她，而她还在等待一个奇迹。
本已到手的人脉因为她的不肯妥协，终于消失在人海中。
裘钟早已回到空白剧场，林梦雨也在空白剧场长久的逗留，秦医生外出旅游了无音讯。
她的身边，仅剩下申有时一人。
不止一次深夜无眠，她后悔自己没有答应裘钟的愿望，错失了一个谈条件的好机会。
如果可以……
可事实已定。
申有时能力有限，何处枝只能靠自己。
从京都回来之后，她先是跑到万池白那里表了决心：以后每周都空白剧场，只要开，她就去演，不计时间也不计较剧场空间的质量，只要按时结工资就好。
接着，她又厚着脸皮偷偷联系了前公司的同事，表明了自己想要低价接排版活的意愿，同时，她又在网上发布了接单的宣传。
很快，找她排版的人就已经挤占了她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
但是她依旧不满足，何处枝觉得仅有这两个工作，她攒钱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她希望自己的钱包鼓鼓的，鼓到任何时候，只要妈妈有一线醒过来的希望，她都能毫不犹豫的为妈妈安排好一切。
所以，她又接了一份陪诊的零工，这样，既满足了她在医院方便随时照看妈妈的需要，又可以在病人看诊的时候掏出电脑见缝插针地处理排版的活。
于是，这段时间的何处枝，整个人像是踩上了风火轮一样，在医院各个角落连轴转。
白天陪诊，空闲时排版，时不时地回到病房帮妈妈擦洗按摩，到了周末，她在剧场一呆便是一整天……
全天候的高强度运转，熬夜通宵更是常事儿，何处枝仅凭一口仙气儿吊着，尽管脚步虚浮，她也硬生生地撑了两周。
转眼又到了周五的晚上，何处枝照例来到了话剧厅坐着，对最近一段时间的她而言，空白剧场的活儿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轻松的了。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的时间。
尽管她并不确定，自己此时是在空白剧场里还是在梦里。
“准备好了吗？”
万池白照例将手抚上她的额头，像是那里有个开关一样，能控制何处枝入梦。
“没有。”何处枝轻推开他的手，“我妈妈的事，与你有关吗？”
万池白压了压帽檐，阴影遮盖着他的眸子，何处枝看不真切。
“不是所有剧场的人，都听我号令……我不过也只是一个打工人罢了，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你可拉倒吧！”何处枝不信他的话，“你要是只是打工人，那我们这些算什么，仆人吗？”
末了她又说：“我猜也不是你，你虽人是星野剧院的头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人不坏，除了阴森一点，差不多也算是个好人，顶多只能算个差劲的商人……”
万池白阴影下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着身旁满脸倦容的人，好似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动你母亲的代价……”
“知道就好。”何处枝闭上眼睛不看他，“开始吧。”
闪烁着光点的眼帘将全世界罩住，何处枝飞转的思绪终于慢慢沉降下来。
她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感觉到额头上的触感。
直到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一片白光的时候，她也说不清楚这是进入了空白剧场、还是进入了沉沉的梦里。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她这么想。
白昼散开，灰调永存。
何处枝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十平米的小房间内，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
灰白的墙面污浊，看上去有一些年代了，屋顶墙角残破的蜘蛛网密布，看不见生命的痕迹。
湿漉漉的空气粘稠，何处枝像一只溺在水里的陆生植物，潮湿的空气憋得她难受。
何处枝站在房间的中央，正对着她那面墙边正中间，一个瘦高的桌子立着，上面放着一个微波炉形状的电器。
电器的箱门半开着，一只小狗从里面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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