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弈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挺直了脊梁,逆着人群前往王宫的路上,许多修仙者再见她再见她都惊恐万分,连连退避。
本该身死道消的人违逆天枢命书的判言活了下来,她果然是个怪物!
时弈对那些人的看法毫不在意,一步步踏进仙王宫。仙娥早已待命,引着时弈入红莲小筑。
她坐在那儿静候着,姣好面容上那些在徐珩越看来堪称精彩的表情不总所踪,她比水还沉寂。
长公主给的丹药原封不动放在桌上,她用另一只手生生挤进血肉里将碎骨头掐出来,那种痛楚随着指尖传达到心脏,带来一阵阵持续的揪心之痛。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着。
这痛苦着实令她欢愉自在。
我还活着,我活下来了。
她这般想。
从此以后,我要为自己杀出一条通天成神之路。
她开始仔细思考这个世界人仙妖魔的处境。
泫北国力强盛,风头无两,在抵抗魔族这件事上,隐隐成为人族话语权的代行者。此时献宝仙京,唯一能所图的只有炼器师。
泫北急需一个强大的炼器师,而仙京最强大的炼器师是小殿下南庭欢。
但南庭欢对仙京来说比任何至宝都更重要,仙京不可能舍弃她交换。
所以......还来不及惊讶她活着,就已经想好怎么利用她换取利益了是吗?
呵。
长公主从头到尾没有表露时弈的身份,但那几句话看似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却体现另一种亲密,间接地告诉徐珩越:我在教训自己不知分寸的妹妹。
到时候就算徐珩越想怀疑她身份的真假,也要仔细考量。
泫北要南庭欢做交换,并非想要一个仙京公主,要的是炼器师。而拜她的好姐妹南庭欢所赐,时弈的炼器术也算凤毛菱角,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现在的时弈毫无灵力且会炼器,和南庭欢有什么区别?
她死,是为神女容升。
她活,是为神女替身。
她的眼中蓄起万千波涛无声哮涌。
可怎么办,她偏要跳出这樊笼。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弈收拢了手上的残局,血从指缝里滴落。
“欢儿不见了。”
长公主的华服还来不及换下,庄重威严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眼底躁动的怒意,她坐在了时弈对面,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血,隐有不悦。
长公主对罗音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解释,冰冷的护甲接触时弈的手背,她将时弈的手摊开,并不温柔地上药。
时弈并未没有探寻这句话的真假,也未询问南庭欢的去向。她安静敛下眸中情绪,一看就是一个垂耳聆听的模样。
长公主算是满意了三分,继续说:“泫北得了金乌心晶,要欢儿来换。你既然活下来了,那就代替欢儿嫁去泫北。”
“泫北不错,好好利用他们拦好魔族。”
“这些都是你该做的。藏好你的恨,不要耍花样。”长公主站起来,双手搭在时弈的肩上,修长尖锐的金丝护甲拨弄时弈心口的衣料,她在时弈耳边道:“你没有灵力了,我随时可以让通天木取了你的命。”
长公主直起身,将一只护甲取下扔在时弈面前,命令似的留下一句:“海上路远,带着。今天我会将魔族解决,明日一早,你带着嫁妆跟他们出发,婚服在你常住的那间大殿,把自己收拾干净去试试。”
那只护甲落地就变成一只拳头大的小鹤模样飞在时弈身侧。
这是一只高阶千灵机。
另一只护甲化形成了一把古朴的宝剑,锋利得连落雪都被削成两半,它被长公主握在手中,却奇迹般与长公主繁复的珠翠和隆重的服饰浑然天成。
时弈顺着寒光望去,看见她大步流星冲出时露出的泥泞的鞋。
一切都和自己想的没有差错。
魔族沉寂十年又要有动作了,泫北王庭需要尽快弥补炼器上的短板,而仙京,需要泫北抵挡住魔族的攻势。
时弈就是那个可平衡的,可牺牲的人。
时弈定定看着手上的药粉和血水融为一体,而后在痒地出奇的折磨下迅速生长出新的骨肉,这个过程她没有试图挠痒缓解,而是紧握拳头。
时弈从不爱服软迂回。
长公主不会让她轻易活着离开仙京,代替南庭欢是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但离开仙京后的每一步,时弈都不再由任何人。
一夜覆雪堆在瓦砾之间,随着时间逐渐变得酥松软绵,挤满阁角莲花状的雨漏,朵朵白莲飘摇落在池中,灵光闪烁之间,莲池奏起一曲悠然小曲。
时弈伸手接住几朵‘雪莲’,上面的微不可查的寒霜之力亲昵欢喜地钻进她的灵窍。
“遵命。”她笑不达眼底地说。
她任其湿濡在掌中,转身朝她曾居住的凌霜殿走去。
眼前的力量不足以让她眷恋,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里拿回所有属于她的灵力。
凌霜殿属于较高的宫殿,彼时她初来仙京,长公主给予她这个‘准救世主’的赏赐与南庭欢拥有的一般无二,甚至耗费巨大灵力派人在她寝殿外打造了一个悬空湖,底下有空间法阵,可直通神山脚下那片海域。
虽然后来她一年到头也在这呆不了几天,但这个宫殿也确实没有再属于别人。
等等,空间法阵!
如果那四个魔族躲避剑气追杀,还有什么比空间法阵中更好隐匿气息!
这半日,她隐隐听见三次魔弹破碎时的哀嚎,那就是还有一只魔没被找到,连伏魔剑气都追不到的地方......
右手虽然重新生出血肉,但三指还得有几日软绵无力,时弈只得左手握住千灵机化作的宝剑,从前往寝殿的路上拐向去往悬空湖的小径。
湖面水平如镜,倒映出身后巍峨的神山,白云蓝天似是从湖底长出来。
时弈涉足湖边的干枯草地,雪水融化后很是湿滑,能感受到明显的下陷,她的脚距离湖面不足半寸。
湖面上她的倒影清晰可见,时弈将剑插入草地,半蹲下身子观察。
落雪未褪,寒霜之力还有存留,但她并不打算用灵窍引动这片湖上的灵力催发空间阵法。
灵窍是她最大的底牌和秘密,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想暴露。
随着她眨眼思索的动作,湖面上的倒影却好像没有变化。
她下意识伸手去触摸湖面上的倒影。
不对劲!
时弈迅速抽回手起身,握住长剑便向湖面刺去。
有什么拽住了长剑,陡然用力带着时弈一起拽进水里。
“噗通。”
水花在时弈耳边溅起,她整个人被带进水中,广袤的水流包裹着她,不知何处的力道带着她,将她拽进另一个世界。
正在泛舟的徐珩越三人百无聊赖,徐阳阳觉得水面划开的波纹看久了属实有些惹人发困,反正海上无风波,干脆将木浆挂在舟侧,躺平后用手拨弄湖面,说:“少将军,咱们就这样玩到仙京关闭伏魔阵吗?咱不出手,仙京那帮小人会不会觉得这次魔族刺杀和咱们有关啊?”
林羽折扇一开,抢答说:“渡口前,他们上百人上船查验,还收缴了咱们的武器,这魔族若真是从咱们船上跟过来的,那最先该杀头的,岂不是那上百修士?”
“修仙界但凡还有聪明人,就该去研究魔族刺客是如何躲开重重关卡进到仙京。数百年前的大阵,不可能永远有效。魔族的变化,已经快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徐阳阳肩膀立刻就软了下来,随即就是带着巨大哀怨的叹息。
魔族在一千年前入境,起初他们与人与妖并无区别,彼时修仙还是整个世界最为崇拜的职业,修仙大能出手斩杀,所有人都只当他们是异族入侵。
可谁知道......谁都不知道!他们被杀死后还会复活,并且会更强大!
魔丹不死,肉身粉碎也无用!
最开始那一百年,他们更像是拿修仙者当试炼石,不断强化自己的同时,污染了天地的灵力,也让后来的修仙者再修不出灵窍。
魔族在世间对修仙界热烈拥趸的掌声中悄然庞大,最后给予修仙界致命一击!
从当初万人朝拜的十八仙山到依靠神山才能活下去的仙京,也不过几百年。如今的仙京,几乎是全依靠南庭一脉艰难维系。
出去对上魔族,修仙者的实力十不存一,和普通人无异;固守仙京龟速修炼,终有一天会被魔族踏平。
仙京不敢也不能得罪人间最大的一道防线。
“无聊吗?”徐珩越似有所感,忽然间有了兴致,“给你抓个好玩的。”说时迟那时快,长剑从水中刺出,刮着小舟边缘就向徐珩越的咽喉刺去。
徐珩越伸出两指将其夹住,而后用力将其带出水面,那感觉很奇妙,像是在钓一条极大的鱼,将其扯出水面的那种感觉,像是强行为其破开另一个世界。
没有大鱼,只有一条美人鱼。
连林羽都变了神色,这钓上来钓竟不是藏在阵法中的魔族?
“公公公主?”徐阳阳蹭的一下坐起来。
时弈面上也掩不住的诧异,她还以为是逃窜的魔族,没想到竟又是徐珩越。
“是是是我。”出水芙蓉般的美人长睫串着水珠,低眉顺眼扶着舟沿,水灵灵地答了一句,把徐珩越都逗笑了。
千灵机变化成巴掌大小的鹤,抖了抖水滴扑腾到时弈肩头,徐珩越眉眼染上几许兴意,朝湿漉漉的小美人鱼伸手:“殿下,要我相救吗?”
“要的。”时弈将手搭在徐珩越的掌中,徐珩越收拢一提便将时弈从湖水里带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徐阳阳像求根问底的小狗一样趴在舟尾,弯腰在水里扒拉着,溅起一阵水花。
“那水魔改变了空间法阵,我们都在它的世界里。”时弈适时解惑。
“可我们明明在海边泛舟。”林羽心下生疑,不敢置信。
时弈说:“我殿前的悬空湖有直达神山脚下海域的空间法阵,你们应当是早已闯入水魔之境,我路过湖边,觉得符文法阵似乎有异,前来查探才被拉入这里。”
她说的一切都很合理,毫无灵力的小殿下唯一能发现的异样只有符文法阵的改动,这是炼器天才南庭欢该有的敏锐,可直觉告诉徐珩越,这小丫头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温顺可人。
“不是水魔。”徐珩越看向她那双水汪汪的清澈眼眸,“是淼蛭,佞蛇魔部这几年培养出来一种人形魔物,最擅躲避搜查法阵,绕后刺杀。殿下多年不出仙京,不知道也不奇怪。”
时弈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徐珩越的后话紧随而至:“不过如今我们都被困在淼蛭的空间里,想要突破出去,还需要殿下的帮助。”
“我能做些什么?”时弈并没有推辞,真诚地看着徐珩越。
“找到阵眼,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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