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礼教!”罗音言语中略有不忿,“就该死在凌霄台!”
长公主的指尖点在杯壁上,望着时弈离去的背影若有深意道:“这不是没死吗?”
罗音瞬间清醒,意识到时弈还活着亦是有她一份功劳,半跪在地:“罗音办事不力,请殿下降罪!”
“你且起来,她那一身本事都是仙君亲授,你能夺灵成功已是勉强。况且,如今留她一命不是更好。”长公主言语之间让罗音猜不透真实情绪,可她都这样说了,罗音也不好再辩解什么。
“罗音告退。”
罗音离开时身形多少有些恍惚。
那会儿时弈伤的那样重,几乎已经丧失气息了,她根本没想过她还能活下来。
时弈能死,也能活,最好半死不活,但不能死了又活!
罗音抱着自己的琴惴惴不安,他们罗氏世代侍奉天枢命书,奉其为神音。她作为罗氏下一任家主,竟然因为一时疏忽间接忤逆了谶言。
一路思虑重重回到神音阁,她满脑子都是未来她该如何执掌罗家,执掌音司?
崖岸一夜听海,直到鸾鸟飞车从凌霜殿飞出,带出火红色的焰尾,嘹亮的嘶鸣声响彻仙京,罗音才回神。
一切都不对了。
无数珍宝被搬上来自泫北王庭的大船上,这第一艘由人族炼器师打造,驶过大海来到仙京的船,并不如高阶灵器那般巧妙夺目,反而像是个缝缝补补的大块头,甚至凑近了还能看见铁匠捶打的痕迹。
那些嫁妆搬上船,在甲板上摆放着,多少有些富家千金跟穷小子跑了的戏剧感。
仙京许多人都怀着鄙夷的心态用目光凌迟渡口前满面风光的三人。
“嘿嘿,少将军,仙京真有钱嘿嘿。”徐阳阳捂着嘴笑声都能漏出来。
“大惊小怪,瞧,更值钱的来了。”徐珩越挑眉,望向那公主仪仗中的鸾鸟飞车。
那上面端正坐着一个人,穿着昨日惊鸿一瞥的婚服,海风掠起一边的纱幔,短短一眼都是足以令人呼吸停滞的美丽。
“等等。”徐珩越叫停了仪仗队伍,问道:“这是对的吗?”
“徐小将军什么意思?”被突兀地打断,队伍中的礼官很是不开心。
“我说,这里婚车里面坐着的,是仙王次女南庭欢,仙京最强的炼器师吗?”徐珩越面不改色,大开大合的海风吹拂着,将他的衣角扬起,似乎也带起了他身上那股少年将军蓬勃而又锋利的气势。
一时间仪仗队伍和送亲人群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回应。
“对的。”平静的声音轻易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众人将目光投向鸾鸟飞车上那道美丽的轮廓。
“是我。你为王庭换取的新娘,是我。”珠帘被掀开一个角落,露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和华丽飞车截然不同,那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很显然是砂石快速冲击造成的。
两人心知肚明,时弈所遭受的这些,来自于谁。
这假公主在警告他,又或者用那些伤告诉他,她的能力远比徐珩越想象的大。
徐珩越皮笑肉不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南庭小殿下,未来的泫北太子妃上船。”
仪仗只送到渡口,上船的只有鸾鸟飞车和时弈。
送时弈上船这件事好像对仙京的人来说并不容易,等鸾鸟飞车带着时弈上了船,他们就齐刷刷转头离开了。
徐珩越看着就乐笑了,这哪像送亲的队伍,倒像是送葬的。
鸾鸟飞车落在一众宝物中央,徐珩越的衣摆一一扫过,毫不停留,最后定在鸾鸟飞车前。他的任务是顺利抵达仙京,用金乌心晶换取仙京的高阶炼器师。现在这份交易用婚姻做绑,而他受天子之命,代替太子接回未来的太子妃。
他弯腰为时弈掀开帘幕,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看向这堆金属矿石造就的宝座上,“要扶吗?殿下。”
依旧是那双漆黑的,想要看透一切的瞳仁,它礼貌周到地透露出戏谑之意。
“谢谢。”从红色的广袖中探出来的依旧是那只伤痕累累的瘦弱修长的小手,带着冰凉的,霜雪般的清冷,毫无重量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徐珩越手臂上成了那只伤手展现战果的托盘,然徐珩越毫不在意。
他故意的,就是要告诉时弈,他不在乎她伤痕,甚至她的生死。
直到大船起航,驶离岸边,风帆之下,婚服宽大的衣袖如柳枝一般缠了上来。
时弈身上瑰丽云肩伤的珠宝轻轻撞击着徐珩越的精铁护腕,让徐珩越想到了昨日回头看到的那一眼,那时听到的好像也是这样清脆悦耳的好听声音。
他很难不进行回忆,那身披在花树上都格外明艳的华服,在她身上好像也就那样了。
彼时远远一眼,他只觉得富贵荣华彰显得热火朝天,猜测加上那花树熏陶,定是熏的甜腻香甜得不行。
可如今她穿着那身婚服就在徐珩越身侧,徐珩越倒是觉着自己想错了。
那些明媚热烈的感觉被裹在冰霜之中。
让他想起了那些被大雪含住的梅花儿,有着摇摇欲坠的纤弱,又高高挂在枝头,带着不近人情的决然。
“将军,有味道。”时弈在去往房间的走廊上停下,微微侧仰着脸一脸认真看向徐珩越。
“味道还行。”
不对,她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徐珩越问:“什么味道?”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清冽无尘,徐珩越甚至看不见半分算计,只有认真,他不禁反问。
时弈轻轻嗅了好几下,说道:“八角、肉桂、牛肉、萝卜。”
......
徐珩越难以置信,上下扫了时弈几眼:“你饿了吗?”
“一般。”时弈面不改色,抽回手扶稳了额头上的凤冠,眨了眨眼认真说。
徐珩越脑子里诡异地出现了一朵啃食牛肉的梅花,他摸了摸高挺的鼻尖,说道:“你住走廊尽头那间,那里安静保暖。我和阳阳他们在这边。”徐珩越视线扫过她额头的红痕,又说:“你收拾一下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时弈温声道。
待徐珩越离开,时弈的安静温顺连同那繁复的婚服一同退下。
并不宽大的房间内,她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在潮湿的空气中凝出一滴针尖大小的灵力。她伸开手心,那滴灵力就在她指尖静静悬着。
时弈欣然笑了。
离开仙京海岸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炼。正值寒冬,海上水汽充裕,寒霜之力同样丰沛。
不过这一小段路,她已然能够凝出一滴灵力了。要知道现在天地间灵气稀少,别看这针尖大点干啥啥不行,换做其他修仙者,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成功。
就算之前的时弈,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这就是灵窍吗?”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让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时弈望向仙京海岸,望向仙京身后巍峨直插云霄的神山。
“再见。”
她轻声呢喃着,在心中补上一句:终有一日。
时弈好一阵探寻琢磨,渐渐发现灵窍不止能让她的修炼事半功倍,还能让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其他修仙者虽然用了贮灵器储存灵力,但避免不了灵光外泄的情况,明眼人可以很轻易分辨修仙者和普通人。
但灵窍就不用了,灵窍就像一个更高阶的贮灵器,能够让灵力完全融入时弈的身体,只要时弈愿意,她在旁人眼中永远都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时弈修炼的越久就越喜欢灵窍,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千年前的修仙界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直到脚步声响起,是徐阳阳前来敲门,徐阳阳年纪比徐珩越小几岁,大概十七八,应该是和时弈差不多的年纪。
小小少年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依旧是那副看时弈不是很爽的样子,见她只着了件中衣,连忙把头扭过去。别别扭扭的说:“少将军让我喊你吃饭。”
话音刚落,时弈已经换好了外衣,走在徐阳阳跟前,脚步颇有一些急切:“请快些带路吧。”
船上拢共也就他们四人,林羽在一堆金山银山中支了个四方桌,等时弈上甲板时,徐珩越刚好将那道牛肉炖萝卜端出来。
时弈的眼亮闪闪的,表情很是灵动,盯着徐珩越手里端的肉。
“坐下吃吧。”徐珩越揣摩不透时弈的目的,只得虚意逢迎着。
时弈的小鼻子轻轻翕动,似是对味道很是满意,愉悦地说:“好的。”
她当真坐下等着,徐阳阳一屁股重重落在时弈对面的板凳上。
四人依次落座,徐珩越舀了一碗牛肉萝卜汤放在时弈面前。时弈也不客气,筷子一拿就是开饭。
她的吃相很斯文,速度却不慢。
看的徐珩越和林羽有些惊讶,这简直像……
“饿死鬼投胎!”徐阳阳阴阳怪气地说:“这可是少将军天还没亮就起来炖的。”
徐珩越一眼斜睨过去,徐阳阳立刻将提起的半口气咽了下去,还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还要吗?”见时弈碗底快空了,徐珩越问到。
“要的。”时弈乖乖巧巧地把碗递过去,她双手搭在桌上,视线勾着碗里,安安静静地期待着,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般。
一碗又一碗,四个人的饭菜,时弈吃了三个人的量。
徐珩越的表情从静看表演到怀疑最后转变成不可思议,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能吃这么多。
“再来一碗。”时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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