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安右手拄着脸颊,脑袋沿手掌的方向稍稍倾斜,眼皮懒洋洋地掀起,细密的眼睫随之颤动。
卡斯特假装自己很忙,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领,沈砚安欣赏着对方吃瘪的表情,唇角带上了笑意。
这位来历不明的精灵先生遇上他们,算是碰到硬茬了。
“您可真会说笑。”
卡斯特憋了半晌,总算绷出了个典型句式,“我方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沈先生别当真。”
“嗯。”沈先生仁慈地宽恕了他,上翘的凤眼挑得更高,似是同人说笑般,轻声道,“我们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当然,如果您真想参与,那恐怕就不是个玩笑了。”
沈砚安委婉地回应了对方的试探。
不出意外,他面前这位西装革履的精灵先生,应该是站在贵族对立面的反精灵自治党。
和死去的德桑同属一个阵营。
沈砚安看穿卡斯特的伎俩,后者像是在对他抛出橄榄枝,但鉴于沈砚安没有亮出明牌,卡斯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卡斯特半眯着眼,显然明白了沈砚安话中的立场。
“怕是行不通。”卡斯特遗憾地摆了摆手。
“像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怕是去不了那么正式的礼宴。”
“是吗?”沈砚安不上他的套,好奇心基本为零,抿着唇角回应道,“那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要是我真参加了加冕礼,和那群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待在一起,才是真的折磨。”
“沈先生,柏先生,你们不这样觉得吗?”
沈砚安和柏行之默契地沉默须臾,卡斯特也没催促他们,只是移开视线看向观景窗外。
升降台到达霍格斯图书馆顶端,繁华的洛亚纳街道在烈日下闪着隐隐微光,洛亚纳主城被中轴线分为两半。
一侧是哥特式的君主宫殿,人人都戴着微笑面具,面具之下充满了政客的尔虞我诈,另一侧是色彩鲜亮的居民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弥漫着异于宫廷的烟火气。
沈砚安俯视着这片极具割裂感的地域,身后突然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卡斯特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踱着步子朝沈砚安走去,离沈砚安还有两米远时,一直站在沈砚安身旁的柏行之有了动作。
他揽过沈砚安的左肩,收着力道把人往怀里带。
配上现在阳光普照的场景,这间观景室活像是他俩的约会现场。
卡斯特:“……”
为了化解尴尬,卡斯特假意观景,双手往后一背,多了几分高龄领导沧桑又无奈的味儿。
如果此时此刻,沈砚安歪一歪脑袋,靠在柏行之的肩上,那这画面将成为卡斯特心里挥之不去的记忆,是往后再议都会直哆嗦的程度。
“您觉得,拥有怎样的统治阶级才不会是折磨呢?”
清润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卡斯特怔愣了会儿,发现对方用的是尊称,才反应过来沈砚安是在和他说话。
卡斯特抓住时机,谨慎的往两位连体婴那侧靠去。
“只要统治阶级存在,就不会没有折磨。”
在阶级利益的驱使下,统治阶级存在即压迫存在,这正是反精灵自治派所反对的。
卡斯特垂下眼睫,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他想起自己曾发誓不再眷恋,但多年后再见主城全貌,还是勾起了隐没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在自治开始前,洛亚纳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孩子?”
独特的比喻引起了沈砚安的注意,沈砚安偏过头,露出清晰漂亮的侧脸。
深黑的眸不偏不倚地看向卡斯特,仿佛带着看透人心的魔力,眸中生起温和的笑意,沈砚安肯定道:
“看来您和洛亚纳的感情很深厚。”
“是吧。”
卡斯特不喜欢自欺欺人,摇头长叹一口,“至少在这之前,它身上还没那道狰狞的伤口。”
沈砚安下意识看向城市中心,卡斯特说的那道伤口,是切分洛亚纳的中轴线。
“我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以前是,现在也是。”
“沈先生,若是我没看错你,加穆庄园是个适合喝一杯的好地方。”
观景室的停留时间很短暂,在话语结束间便缓缓落下,临近日中的太阳向天际爬升,好像只有他们在不断下坠。
卡斯特郑重地整理着衣领,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沈砚安一眼。
“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沈砚安问。
“桑德。”卡斯特重复着,“我叫桑德。”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沈砚安呼吸一滞,讶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镇定替代。
“桑德先生,我很期待加穆庄园的酒。”
卡斯特的目光扫过沈砚安和柏行之,随后回了句,“二位,我也同样期待。”
自称桑德的反自治派精灵消失在图书馆的角落,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沈砚安盯着荧光绿色的安全出口标志牌,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柏行之跟在沈砚安身后,没去打扰后者的思考。
他知道沈砚安在考虑什么,知道“桑德”这个名字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
“那个庄园,在洛亚纳?”
“不算是。”
沈先生的思索时间结束,柏行之快步跟上沈砚安,解释道,“这个庄园挺有名的,以前是贵族的私人财产,后来被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本家收购了,连着庄园也搬到了洛亚纳的边界。”
“那块边界现在已经不属于洛亚纳了。”
沈砚安在史书上见过那块边界,它没有正式的名字,精灵族人称它为“地下暗合”。
那是一片无人管辖的灰色地带。
“听起来很有反抗分子的风范。”沈砚安平淡地评价了句。
“所以,在加冕礼前,我们要感受一下别样的风土人情吗?”
“不用。”沈砚安低声道,“他能和我们登上同一个观景室,就说明他有途径知晓我们的行踪。”
柏行之会意,双手抱臂挑了挑眉,“他故意不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因为他知道他能找到我们?”
“没错。”
沈砚安轻松地甩着胳膊,音调懒洋洋道,“作为被通知的一方,我们不需要太主动。”
等待时机成熟,那位反精灵自治派的“桑德”先生自会找到他们。
和地方党派联手的事,并不急于一时。
趁着温暖的阳光降临大地,沈砚安和柏行之绕着图书馆外围转了大半圈,馆周的绿化做得很好,客观上看可以赛过波莱塔。
有了图书馆的遮挡,阳光溜不进馆后的小道,植被长得没阳面好。
这是一处不适合植物生长的地方,但一棵老树却在这儿扎根多年,螺旋状的枝干上长着凹凸不平的纹理,枝条呈放射状舒展,枝头开满了淡蓝色的玉冰花。
每逢浪漫的二人时光,就总会多出第三个人。
老树的模样随着脚步逐渐放大,淡蓝的玉冰花下,高大结实的身影闯进视野。
来的好不如来得巧,这背影实在过于眼熟,以至于沈砚安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站在树下含情脉脉的人是瓦伦提纳。
瓦伦提纳双手合十,半透明翅膀完全伸展开,跟着微风轻轻颤抖着。
发觉外人的入侵,瓦伦提纳警觉地回过头,空气中似是多出了条紫色雷电,精准无误地打在了沈砚安身上,瓦伦提纳本就阴郁的眼眸更加深沉,没好气道: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瓦伦提纳疑心病发作,“你们跟踪我?”
“恕我直言,亲信先生,我们有那闲工夫不如去扫街道,至少还有奉献社会的意义,跟踪你我们能得到什么?”
瓦伦提纳的怒火是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眼看着就要喷涌而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总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吧,亲信?”柏行之附和着沈砚安,持续地杀人诛心。
两片坚硬的翅膀向上竖起,瓦伦提纳摆出俯冲的姿态,在空中划过一道漆黑的曲线。
沈砚安闪身躲开瓦伦提纳的袭击,后者忽地调转方向,快速扇动的翅膀离沈砚安的下巴仅剩毫米之差。
陆空战斗,沈砚安并不占进攻优势,却能很好地牵制瓦伦提纳。
当瓦伦提纳用上自己的四肢攻击,就是扭转局势的关键转折点。
钢铁般的拳头砸向沈砚安的脸颊,沈砚安左腿后撤,侧身躲过一拳,结着厚茧的手握住瓦伦提纳的手腕,以前所未有的爆发力甩到后方。
潜伏在一旁的柏行之收到信号,龙翼曲张向失衡的瓦伦提纳逼近。
这无疑是个反杀的绝佳时机,柏行之抓住瓦伦提纳的肩,尖锐的爪子刺穿衣物,陷进瓦伦提纳的皮肉,像是要把那令人生厌的皮撕下一层来。
左膝抵住瓦伦提纳的脊柱,一击下去,瓦伦提纳必将面部着地,鼻血直流,在沈砚安和柏行之面前怎么都抬不起头。
致命一击还未落下,不知从来匆匆跑来了个不高的小老头。
来人鼻梁高挺,架着副单边眼睛,皮肤生着极少的褶子,最明显的是因紧张而绷出的抬头纹。
“停!停下——”
曼尔馆长及时制止了柏行之按人的行为,成功挽救了图书馆的名声,还有将要成年的伊莱殿下的面子。
“这是怎么了,大家有话好好说啊,有话好好说!”
曼尔馆长左眼皮直跳,双手控制住红了眼的瓦伦提纳,怕他再挑起战火。
“瓦伦提纳,殿下那边来了消息,让你立刻马上回宫。”
“殿下……殿下?”
“对,是伊莱殿下的意思。”曼尔馆长调出密令,明晃晃地送到瓦伦提纳面前,“你确定你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殿下可等不了你这么久。”
馆长凑近失智的瓦伦提纳,诱导道,“我让人给你处理处理伤口,别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你得赶紧出发。”
瓦伦提纳恶狠狠地瞪了沈砚安一眼,奇迹般离开了玉冰树。
被龙爪刺破的肩头还在流血,落了大半边红,瓦伦提纳感受不到疼痛,他径直地往前走,顺手从地上捡了朵玉冰花。
他对伊莱的迷恋情节,已经到达了不正常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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