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提纳着了魔似的,颤着手臂推开稍敞的后门,走进霍格斯图书馆。
在馆内待命的医护人员为他包扎好伤口,全程谨遵馆长的命令,看着躁动不安的瓦伦提纳,直到这位凶神登上宫廷御用的机甲。
曼尔馆长拧着眉,看着天边远去的机甲,转身关上了图书馆后门。
“两位先生,方便让我知道,你们与瓦伦提纳之间的矛盾吗?”曼尔开门见山道,“我是个讲理的人,如果你们的理由占了优势,我便不会偏袒他。”
“恐怕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什么。”
沈砚安无奈地耸了耸肩,面前的老者言语谦逊得体,但谁都无法断定,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沈砚安没打算和对方周旋,手臂伸展牵住柏行之的手,唇角勾起标准的职业微笑,沈砚安礼貌道,“这里不需要我们的话,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瓦伦提纳作为打架事件的另一当事人,乘着机甲离开已是弃此事于不顾。
沈砚安借此为机,回绝了面前这位老者的调解申请,若是老者拦住了他们,那他的政治立场无疑是偏向精灵的,且还会带上些自打自脸的成分。
曼尔馆长显然不会自打自脸,他没有动手拦住沈砚安和柏行之,而是轻飘飘的,冒出了句信息量极大的话。
“这棵玉冰树,也算是种见证吧。”
馆长轻推鼻梁上的单边镜,转头扫了眼脚步一顿的沈砚安,随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霍格斯图书馆重新规划用地的时候,这棵玉冰树在原计划里,是要被移除的,但最后,还是伊莱殿下坚持把它留下的。”
面前人像个善于言语的讲述者,巧妙地抛出了一个诱人的钩子。
这只钩子之下,可能会牵扯出伊莱与瓦伦提纳之间的种种事件,说不准对空管局的调查有利。
“也难怪亲信会来这里,怀古伤今吗?”柏行之轻笑一声,转身面对着曼尔馆长。
沈砚安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地说道,“馆长先生,我不知道您有逢人就讲故事的习惯。”
“你认识我?”
“图书馆入口有您的人像投影。”
“这样。”曼尔了然地点点头,自我打趣道,“哎呦,我年纪大了,没事就喜欢逮着人说说话,两位小友不急着赶路的话,能否陪我这老人家一起唠唠嗑啊?”
沈砚安警觉地眯起了眼,将曼尔说过的话回给了他。
“你认识我?”
“整个洛亚纳恐怕没有不认识你们的精灵。”馆长自带松弛感,补充道,“我只是广大吃瓜群众中的一个。”
精灵君主加冕礼冠的工匠,在洛亚纳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您就不怕我这个外族人,利用您的故事抹黑贵族吗?”沈砚安试探道。
“只要你不标上我的名字,一切都好说得很。”曼尔收回视线,低声叹了口气,“贵族的事不归我管,只要他们不动这座图书馆,退一万步来讲,贵族的名声关我什么事呢?”
曼尔是个见机行事的人,与贵族间的关系只是表面维护,实则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在我还不是馆长的时候,伊莱殿下曾在这里学习。”
“当时我也和你们一样,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贵族之间的很多事我也都看在眼里,伊莱殿下的久居就是其中之一,霍格斯殿下为他专门设置了学堂,请讲师为他上课。”
“他从始至终,并非自己一个人。”曼尔稍作停顿,眸光暗下些许,仿佛熄灭的烛火,“瓦伦提纳那时就是他的贴身侍卫,用形影不离来形容都不违过。”
沈砚安听着曼尔馆长的话,曼尔作为亲历者,对这对竹马竹马的童年经历多少有些了解。
“我年轻的时候就为贵族效劳,霍格斯殿下派我留在这里,说句自恋的话,如果瓦伦提纳是伊莱的左膀,那霍格斯殿下派我来这,是希望我能成为伊莱的右臂。”
年轻的曼尔深知这点,在伊莱入学后就做好了为未来君主效劳的准备,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愿,甚至与他的预设产生了可怕的偏差。
这种偏差的根源不是伊莱,而是鬼魂一般,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的瓦伦提纳。
瓦伦提纳不愿只成为伊莱的左膀,如果伊莱身边必定要有左膀右臂,他给出的答案,一定是两者兼具。
他学不会退让,更不会将伊莱身边的位置拱手让人。
“我经常看到他们在玉冰树下聊天休息,有几次只是碰巧路过,很不巧的被瓦伦提纳发现了 ,他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
难怪曼尔能说服暴怒状态下的瓦伦提纳,原来是精准抓住了他的软肋。
“我记得很清楚,伊莱殿下知道了这件事情,深更半夜的带着瓦伦提纳敲响了我的房门,差点没把我吓出魂来。”曼尔继续道,“我当时真以为自己是不是撞破了什么秘密,我的人生可能就这样完蛋了。”
“他们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是来给我道歉的。”
那晚的洛亚纳天色很暗,抬头根本见不着几颗星星,曼尔提着盏自燃灯,毫无防备地拉开了房门。
暖黄的灯光照亮门外人的脸,曼尔看清那人的面容,淡粉色的瞳底染上不断跳动的金,伊莱裹着件毛绒披风,素白干净的脸上略带歉意。
“可惜过去只能是过去,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您是指伊莱,还是瓦伦提纳?”
沈砚安饶有兴趣地问,曼尔馆长所讲述的那些回忆,说白了就是在揭老底,能让过来人发出这样的感叹,想必这么多年来,肯定发生过天翻地覆的变化。
“瓦伦提纳还是那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曼尔对此深有所感。
“伊莱殿下倒是变了很多。”
那晚站在他房门口的年轻君主,带着一身洛亚纳冬日的寒气,告别时的笑却是无比温暖的。
皮赛斯之战开始后,伊莱服从贵族内部的战略转移,从此再没来过图书馆。
曼尔再见到他时,是在战后的第二年,霍格斯殿下的葬礼上。
在冬日夜晚点着灯敲他房门的年轻君主,此时的眼神中丝毫不见哀痛与悲伤,他静默地站在那具棺材旁,红润的唇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个弧度。
我肯定是眼花了,曼尔自我催眠着。
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伊莱为霍格斯的死而兴奋?
“也许是继承者的蜕变吧,蜕了层人情味,只剩个冷硬的壳,才是成为君主所需要的。”
“加冕礼就要来了。”曼尔问沈砚安,“你们都会出席的,对吗?”
“我们会到场。”
“这样也好。”曼尔嘟囔了声,挺直身板仰视着古老的玉冰树,“要是能见到殿下,可以麻烦你们替我向他问一声好吗?”
沈砚安抓住重点,轻描淡写地重复道,“见到殿下?”
伊莱的加冕礼,去到现场的人见到伊莱是必然的事,在曼尔馆长的表述中,见到伊莱仿佛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是因为他太久没见过伊莱,还是他话中的伊莱,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御用机甲降落在宫殿停泊场,瓦伦提纳披上新的军.服,遮住左肩缠紧的绷带,在侍者的指引下穿过大堂,走向伊莱处理公事的后院。
自那日“谁为殿下加冕”的冲突起,瓦伦提纳就没踏入过伊莱的领地。
伊莱不想见他,他再怎么横冲直撞地杀进来,终究只会得到他的厌恶。
瓦伦提纳傲气的烈焰被伊莱亲手掐灭,曾几何时,他们不分你我,少时早已约定成为对方生命最重要的存在,可真走到了未来,瓦伦提纳时常觉得,这可笑的誓言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影。
伊莱就在瓦伦提纳心灰意冷的时候,放出了一把重燃的烈火。
粗糙的手掌伸入衣兜,瓦伦提纳抚摸着玉冰花的花瓣,压下内心的忐忑。
如果在他推开门时,殿下赏赐他一个温和的笑,他愿意双膝跪地献上族花,请求伊莱的原谅。
尊严和地位,都没陪在他身旁来得重要。
“瓦伦提纳。”
伊莱坐在镀金的升降椅上,收回了面前的智能屏,纤长的眼睫懒懒地扇了扇,伊莱单手支着脸颊,摆出一副等着瓦伦提纳自己走进来的样子。
瓦伦提纳关上门,大步流星的向伊莱走去。
清新淡雅的玉冰花在伊莱眼前绽开,瓦伦提纳轻手轻脚地捏住花枝,生怕把这份脆弱折断。
换做从前,伊莱和他闹了脾气,看到玉冰花后,粉眸中多少会生出几分动摇,他不会赶瓦伦提纳走,只是自顾自地背过身,时而转头瞟瓦伦提纳两眼。
平静的粉色海面没有掀起一道波浪,伊莱扫了玉冰花一眼,那眼神如同洛亚纳冬日的三尺寒冰。
“听说你去找沈先生的麻烦了?”
伊莱不屑于将注意力分散到瓦伦提纳身上,他紧急召回瓦伦提纳,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把这只会咬人的疯狗锁起来,为加冕礼上的重头好戏准备。
他正愁没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瓦伦提纳冲动找事,和沈砚安发生肢体冲突的事就传到了他耳中。
这样绝妙的机会,他怎么能够放过?
“瓦伦提纳,是我给你的权限太高了吗,让你觉得自己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
“不!殿下,我没有要忤逆你的意思,我……”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瓦伦提纳,这就是你说的不忤逆?”
瓦伦提纳的心坠上沉重的巨石,撕心裂肺的痛牵扯着每一根血管,遍布全身。
“底线?”瓦伦提纳颤着声问,“你说,他是你的底线?”
“你还不明白吗瓦伦提纳?”伊莱夺过瓦伦提纳手中的玉冰花,随意地丢在了地上,他撑起上身,一字一顿道,“我的底线是,坚决服从我的命令。”
鞋底踩过玉冰花,柔软漂亮的花瓣碾成一滩烂泥,伊莱后退两步,对着智能通讯发出指令。
“瓦伦提纳需要反省,锁进高塔。”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