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疑看一眼就被烫得别开视线。
冰冰一直是很白的，热气熏过之后，白皙细腻的皮肤透出浅淡的粉红，什么都不说，就有了旖旎的氛围。
江雪：“花月？”
这一句称呼才把李不疑叫回现实，对，他是冰冰的师兄，现在的名字是花月，不可以对师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李不疑用了很大定力才把视线转回来，前世代表灵玦宗参与几大宗门集会，明枪暗箭口舌争锋，李掌门也没用到这么大的定力。
视线转回来，江雪已经将衣衫拢好，又变回冷峻而不可靠近的剑神了。
李不疑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轻松还是失望。
江雪知道花月可能把自己当做一位故人喜欢，这情况确实是该避嫌，早点让他死了这条心比较好。
随着他把衣衫收好，花月的表情正常了许多，只是仍在小声吸气，显然还没缓过来。
江雪提起正事：“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花月轻吸着气，点了点头，以防万一，还是问道：“风掌柜招待了什么？”
江雪引花月走进罗纱屏风遮掩的区域，说道：“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
屏风后是一片汤池，池边额外放了一只浴桶，本是没必要分成两部分，汤池与浴桶，二择其一便可。
汤池宽阔，热气缭绕一池温水，水面漂浮了一层梅花瓣，江雪按了池边一颗夜明珠制作的开关，池水携花瓣流净，露出池水之下的景象。
清冷梅花遮盖下，金光闪烁，照人双目，竟是一池黄金。
花月轻声道：“万两黄金浴。”
风掌柜好大的手笔。
江雪拿起一块金砖，手感扎实，必是足金，道：“这可不止万两。”
花月解释：“这是坊间传闻，相传风云商行豪富，其当家风轻，尤其爱洗黄金浴，坊间往大了想，也想不出能填满一池汤泉的黄金有多少，因此就称作万两黄金浴，是说他风掌柜身家不菲之意。”
江雪：“传闻竟然是真的？”
在师兄那也见过大额银票，远不及亲眼所见如此大量的黄金石头似的堆在眼前来得震撼。
花月摇着扇子笑：“是啊，风轻的爱好就是这么土大款，满院子孤傲的梅树都遮不住他身上的铜臭味。”
问题不在于风掌柜的爱好，而是为什么要把巨额黄金放在给灵玦宗掌门安排的客房里？
江雪抿唇沉思，说道：“我刚才要的太少，这是风掌柜补的定金。”
前思后想，还是要少了。
见他失落，花月拍了拍江雪的肩膀，说道：“你刚才做得很好，江掌门参与一次胜武之会的价格，让利一半已是相当卓越的成果。要知道，那个风云商行的当家是只锱铢必较的铁公鸡……”
他凝视着江雪，师弟的眉头紧锁，眼神低落，这可不好。
李不疑思考着能说的话，前世来找风掌柜要账有多费劲，这是不能讲的。
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合，花月说道：“比如，风轻从来不去风云商行经营场所以外的高档酒楼吃饭，他倒不是嫌贵，对他来说，好东西多少钱都可以付，但是，唯独不能接受茶位、餐帕、车马位额外收费……”
随着李不疑的话，江雪的眉头逐渐舒展，定格在一个奇怪的表情：“风掌柜是这种人？”
看不出来啊，平时排场摆得阔，小事上这么计较。
江雪：“那他为什么主动补这么多钱呢？”
李不疑道：“看来这次的事比一次胜武之会要麻烦得多，风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让灵玦宗亏得太多，事后惹了灵玦宗真怒，对他风轻不是好事。”
江雪黑眸低垂，似有所觉。
李不疑总结：“胜武之会的猫腻，比你我估计的要深。”
说完一笑，看向江雪：“怕了？”
江雪摇头：“不是，我另有计划。本来尚未想好施行的时机，既然这次的事还有大生意要做，我想，这是实现计划的一个好机会。”
哦？
这在李不疑意料之外，江掌门还有其他想法？
李不疑问：“什么计划？”
江雪想了想，解释道：“风云商行不愿继续向灵玦宗缴纳年供，是因为两家利益联结不够多。灵玦宗超然世外，对黄白之物所需不多，无心追查风云商行账目蒙混。而风云商行兼营百业，丹药法器、介绍护卫之类的生意占比不多，因此才不愿意按照三百年前的合约依附于灵玦宗。”
“修者相关的生意之所以不成气候，是因为修行极看天赋，各大宗门都有弟子水平参差不齐的情况。同样一件器物，每个人制作的成品差异能大到认不出来，同出一门的弟子，修为剑法也是天差地别，无法稳定为世家大族提供护卫，不及世家从头培养便利。正因不稳定，这门生意才难做。”
“假如我有让修者水平稳定的办法呢？”江雪说道。
江掌门有所保留，没有对花月细说办法，但李不疑是明白的——
师父曾让江雪整理万剑图阵中的感悟心得，那份心得中，确实蕴含提升灵玦宗弟子培养水平的可能。
江雪：“我提出要风掌柜在灵玦宗寄售器物、弟子谋取差事上让利一半，是为了铺垫下一步的计划。”
“假如我能让灵玦宗源源不断产出水平稳定的弟子，风掌柜若能看到其中的利益，就会愿意扩大修者相关产业的规模，届时，那些外门弟子离开灵玦宗后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风云商行仰仗灵玦宗产出的人力，年供方面自不会大意，困扰灵玦宗的年供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江雪说完自己的想法，问花月：“是否可行？”
李不疑沉默了好一会，才笑了起来，摇扇道：“这是百年大计，只怕到时候，风掌柜要悔不当初，今天怎么就如此轻易地答应了江掌门让利一半？”
这话的意思，就是可行了。
江雪：“借这次合作的机会，可以让风掌柜试行我的想法，这万两黄金与让利一半的承诺只是定金，按照规矩，事成之后还有价值接近的尾款。比起衬得上这些的高额尾款，风掌柜大概会同意尝试一个看似对双方都有利的计划。”
李不疑肯定道：“那是自然。但仍然有一个问题尚未明了。”
江雪问：“什么问题？”
李不疑发出叹息般的声音：“与万两黄金、百年大计报酬等额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此次胜武之会召开在即，各路英杰已经到齐，世家显族雇佣的武卫打手，不乏各大宗门中的前辈名宿——这些于江掌门恐怕不成问题，风轻本人出身普通商贾之家，连世家边缘都攀不上，世家看重的家族位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与吴秀钰合作于他有什么益处？值得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请江掌门出手。”
“其次，风掌柜也并非好说话之人，计划虽好，他未必会信，要说动风掌柜还需要想些办法，本是两家得利之事，全要靠亏掉江掌门的尾款来推动，对你也是极为不利。”
李不疑摇了摇头：“这事必定难办。”
江雪微微皱眉，还是太早了吗？
他现在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如果花月无法支持这个计划，自己并无推动的把握。
李不疑却笑了起来，在江雪面前站定，眼神温柔地对视：“想做就做，我听你的。”
江雪有一瞬间恍惚，将花月的眼睛和师兄联系在了一起。
“事有千难……”江雪说着困难的话，深黑的双瞳却凝聚出坚定之色：“我非做不可。”
花月轻笑，说道：“风掌柜那边交给我吧。有我在，莫担心。”
就这样商定了百年大计。
细节有花月操持，他与风掌柜似乎很熟的样子，相当了解风轻的行事作风。
江雪则是修书一封，用阵法寄回灵玦宗——这次的计划，要向风云商行提供灵玦宗培养的弟子，需要在灵玦宗内代任的祁南珠配合。当时下山前留了小祁接手，有可信的朋友代管，现在远程指挥宗内的情况，也是十分便利。
李不疑觉得，师弟的心思实在巧妙——
与他不同，江雪是大长老系不得已推出来的继位人，灵玦宗内对江雪担任掌门的认可度本身就偏低，与其说是认可江掌门，不如说是认可大长老系，认可灵玦宗千年传承下来的规则。江雪如果想得到掌门实权，必须做出拿得出手的实绩才行。
这一笔与风云商行的生意谈成，利在灵玦宗内的底层弟子，这些弟子原本就与六大长老派系联系不深，受江掌门恩惠，就可以拉拢为江雪自己的人。年供若是能顺利收上来，也是向六大长老证明，江雪有足够的实力担任灵玦宗掌门。
这是人心与实绩兼得之计。
以上是李掌门所思的利害关系，但是他的师弟啊……李不疑离开前，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江雪。
剑神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漆黑双目却装着森罗万象，气质冷冽孤傲，恰与这满院子的梅树相称。
剑神所想应该不止这些铜臭之物。
如此心性纯澈，又能清醒做事的人，世间并不多见。
前世的剑神，一生囿于阴影，十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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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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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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