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阴山镇

一男子上前两步,拱手道:“大人,这就是第一个得了怪病的姑娘,我们已经备好柴火了。”

“不着急。”少年不紧不慢地走近她,示意那两个人松开她的肩膀。

他蹲下身子,与跪在棺材里的姑娘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那双眼睛深邃又清澈见底。少年的相貌如玉,略显青涩,睫黑如墨,乌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肤如白瓷,无暇如初。

“你可知西边的后山是不得轻易去的?”

董艺闻言哽了一下,连忙点头:“我都懂得,是父亲得了重病,就差一味龙葵了……老一辈的都说后山遍地都是,我便去了。”

相传后山偶有猛兽和危地,早知会这么惊心动魄,她或许就为父亲另想他法了。

“那你可曾见到了什么?”

董艺看着他,连忙点头:“我记得的,大人求您一定要帮帮我们,我都知道的……”

少年的眸子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散漫地招了招手:“烧了吧。”

“是,大人。”

两个男子训练有素地把火把扔进棺材里,棺材是松木做的,十分容易点燃,只消片刻,这火势立刻炽烈扩散。

董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手指死死扣着棺材的边缘,盯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直到一滴泪落了下来。

满目的红色把视线都掩盖住了,跃动的火苗攀上她的身体,她甚至能闻到自己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她被燃烧看似只是一个瞬间,实则煎熬漫长,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不断的上演着刚才的那一幕。

在火光最炽烈的时候,也是她生命的弥留之际,她听到了少年对两人的吩咐——

“记得把骨灰端到祠堂里,停个七天七夜,特别是你们两个,要一人给她点上一柱香,再埋到这颗柳树下面,否则这女尸的怨气也不比那鬼物少。”

今后,村落少了唯一的祸根,怪病也失去了最后的感染体。

她就像风,就像神,可以俯瞰这个世界,诵经声慢慢吹入她的耳中。

原始的村民因为没有能力捕猎,只好把自己同伴的身体拆解下来做诱饵。

越是能力差、不懂得抵抗的村民,越是会被做成诱饵,诱饵通常都会被吃到猛兽的肚子里面,猛兽再沦为其他村民的盘中餐。

时间一长,后山怨气冲天,死龙脉的地理环境慢慢形成,豢养出了困于后山的鬼物。

好在,持续发展的村民不再需要在后山中疲于奔命了,他们慢慢学会耕种良田,自给自足。

但是困于怨气的鬼物终日不得离开后山,就像只躲在黑暗中的怪物,等着任何一个开往后山的村人,给他们致命一击。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为什么那把火要烧死她?……而不是曾经欺软怕硬的村民?

……你不是神吗?

“董艺,不是我不想给你上香,是你莽撞进了后山,连累了全村的人……给不德之人上香祈福,会折了我们阳间人的寿啊。”

“你且安心走吧,下辈子莫要投胎进这儿了。”

耳边是那两个男子的声音。

董艺心里猛然烧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意识都燥热起来,眼前红色时不时的浮现……

一切就像回到了,她垂死前的那一刻。

无论她心里多惊涛骇浪,处刑她的那张脸都是冰冷如初的,毫无波澜得。

董艺发觉自己的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她……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使伤害降到最小,村里还有这么多陪你长大的姑姑姥姥,你确实给村里人添了麻烦。何况,他们只是那些人的后代,不应该为曾经先人的错误付出什么吧?”

但是理智终究慢慢泯灭在无尽的愤怒之中。

……凭什么我不能活着。

那两个男子为了私欲,没有给董艺规规矩矩地上两柱香,这也给了董艺释放自己怨念的机会。

一个人若是三番五次地挑衅人性的底线,终将被自己的**所反噬。

董艺自此祸乱一方,把阴间的酷刑都套用在活人身上。她这一生,从没有心存歹念,她的乡邻最后都对她退避三舍,把她装进烂棺材里,烧死她。

这世间哪有什么有血有肉的人?

董艺的脑海里浮现出那道青衣,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么一个清风朗月的人,她本以为会是她最后一根稻草的人,却在最后说下“烧了吧”这三个字。

她虚空站在村落之上,端的是高高在上,踩的是芸芸众生。

“董艺,”他的语气一如初见时,平静冷漠,“你可知错?”

如今的董艺已有了抗衡之力,不再是仰视他的模样,她大笑起来:“何错之有?我何错之有?”

等她笑的乏了,眼神才突然怨毒下来,死死地盯着少年:“是你们非要弱肉强食,是你们铸下大错又畏首畏尾。”

“哪怕事情已经这般,神还给了他们补救的机会,可惜人是个眼里只容得下私欲的贱种,一个错误永远得不到教训。”

“事到如今……神难道还要插手他们的烂摊子吗?”董艺拔高了声音,说着说着,悲凉了下来。

“你们说的还能让人相信吗?天道好轮回?有因必有果?”

“我是弱者,就活该被抛弃成诱饵?我是病患者,就活该在破棺材里被烧死?现在,我沦为了鬼,就活该被神称职,还人间一个太平?”

董艺轻声的哽住了一下:“这天道哪有这般轮回的?”

少年握着柳枝的手指苍白,一身风度端的是正气凛然,手上的柳条泛着淡金色的光,只要一鞭子下去,什么百年老妖都化为飞灰。

他本来也只是一颗柳树。

因着风水的优越,加上村民们的信仰,而凝结成了有实体的神明,为守护一方水土而活。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村民的信仰,他能感觉到村民信仰的纯粹,实体的力量才会日益强大。

但他们拜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方庇护?是风调雨顺?还是自己的**?

少年沉思的瞬间,董艺的身体又被那股怒火所操控了。她右手五指曲起,犹如弯钩一样,狠狠地抓在少年的腹部。

他在最后本可以挥出柳鞭的时候,选择了松手,柳鞭落到了地上。

我是信仰所化,做不了与他们的信仰相违背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松手,我可以阻止不了你。

“南中南,莫往西,长柳墓,永无栖。”

少年的身影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像泡沫一样的消散了。

董艺凭着最后的理智,回到了那棵柳树旁,为了防止自己再做出违背自己初心的事,决定自己结果了自己。

消散前,他拉着柳树的枝桠,就像牵着他的手。

只要你信,神明就存在。

*

“院长以前都喜欢讲这么压抑的故事?”

许弋听完后,再看向阴山镇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虞衡东很浅地笑了一下:“以后有空再讲给你。”

这座村落鬼气森森,大概是建在山体内部的原因,暗无天日,就像地狱之中,连太阳都看不到。阴山镇的大门造的还算气派,只是陈旧的不堪入目,就像真的经历了百年的风吹雨打一般。

一条古道挺长的,由于山体内部实在过于寂静,一点点小声响都会被扩大出来。

于是许弋突然拉住了虞衡东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虞衡东的耳朵没有许弋那么灵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有一阵很细微的青铜器的声音,音调慢慢攀升,就像回荡在耳边,轻振在耳膜,慢慢爬上心头,心瓣膜都跟着微颤。

刺骨的寒意陡然攀上脊柱,如一股电流,击在后背,涔涔冷汗从毛孔里钻出来,一种冰凉的触觉悄然而至。

虞衡东侧耳聆听到一下,见许弋的眼底满是忌惮,挑眉问:“怎么了?”

青铜器轻轻的演奏,由于太轻,如同断断续续的音节,但就是给人一种淡淡的不适感,就像有什么机械要活过来一般。

鸦羽般的睫毛敛起眸中神色,许弋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显莹白,在昏暗的阴山镇更加显得淡漠:“我上一次听到这个青铜器,是在钟岚死的前一天。”

那天被鬼压床了,身上动都不能动。

结合今天的反应来看,那次应该不是巧合——而是听到音乐条件反射的生理反应。

虞衡东低头看了一眼许弋的脸色,引导她说道:“你是说这个声音有什么含义?你还能想的起来吗?”

如针芒般的触觉扎在太阳穴,有那么一瞬间,无数的图片从脑海中过去了,但许弋什么也没抓住。

记忆里只剩下一些色块。

无数黑的白的红色的,或者一张一张人脸,强烈的色差,不断回荡的青铜器音,还有豆大的雨点……

许弋慢慢摇着头,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尽了,被乌黑的头发衬托起来,如同一张白纸,又好像是在脑海里下了一场大雨。

她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迷茫,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我不知道,我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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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三尺有神明[刑侦]
连载中栖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