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独立病房除了病床，还有一张陪护用的小床。杨语眠干脆就没走，今天住在这里。
吃完晚饭，其他人陆续离开，姥姥吃了药，在护士的陪护下做了一下日常检查。
不到十点就睡下了。
杨语眠昨天没睡，今天又心力交瘁。
虽然心里依旧带着火气非常不爽，但躺在床上，居然也睡下了。
可能是今天又见到这些所谓的亲人，莫名其妙梦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当然也有非常温情的时候。
五岁那年她在姥姥家附近的幼儿园读书，舅舅每天去接她。那时候舅舅还在和舅妈恋爱，接她放学就带她去游乐场玩。两个人都不让她脚沾地，永远都抱着她。大晚上她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回家，听到声音睁开眼，爸爸妈妈来接她，追着舅舅骂他在外面疯这么久来回来。舅舅躲着妈妈的追打，爸爸和姥爷在一边笑。姥姥低头，看到自己睁开眼，轻轻拍着自己的背，手又大又软，声音温暖：“眠眠，睡吧睡吧~”
杨语眠反而在这个声音里睁开眼。
房间开着小夜灯，姥姥的床头仪器散发着绿色的光，看上去静谧安详。
她摸出手机，发现才十一点。
七岁后妈妈去世。一开始爸爸还没再婚，抱着她向姥姥姥爷保证，眠眠有自己的妈妈，自己不会再给眠眠找一个妈妈了。
没过两个月，就是因为丧妻心里难过只能投身于工作。
怕单身男人照顾不好小孩，姥姥姥爷把杨语眠接回家带。
也是那一年，舅妈怀孕有自己的小孩。
其实这时候，乃至于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读初中，杨语眠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很平静的接受母亲去世这件事，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切都围着她转。爸爸再娶再生孩子当然没关系，舅舅舅妈渐渐没了日常来往也没关系。有了表弟表妹后姥姥姥爷不再只关心自己，当然也是正常的。
但每年假期回来后，好像在哪儿都无所适从。
爸爸暗示她去姥姥家里，和姥爷打好关系才能分得更多财产。舅舅还在和姥姥姥爷同住，看到她去，就会让表妹也缠着姥姥姥爷。话里话外都是怪她不听话，说女孩子不需要操心这些。
其实这些也都没关系的。
甚至到了现在，这些也都没关系。
她不需要得到很多钱，也不需要所有人围着自己转。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不如所有人都对自己非常不好，没有一点温情，自己就可以更决绝一点。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管这些事情。
可偏偏还有姥姥。
她甚至不敢删掉爸爸舅舅的电话，怕爸爸有一天电话打过来，说的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告诉她，姥姥病情加重。
所以束手束脚，怎么都不开心。
现在想到这些事，杨语眠还是烦。
她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再躺回床上，看到童童给自己发消息。
“学姐，今天奶茶喝多了，现在睡不着了呜呜呜。”
杨语眠：“……”
因为梦境带来的凝重心情轻快一丝丝。也就是一丝丝。
杨语眠打字：“那怎么办？”
童童：“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呜呜呜。”
缓缓闭眼再睁开，杨语眠问：“家里有褪黑素吗？”
“没有。但是有上次感冒时开的药，好像有安眠作用。”
杨语眠完全震惊了。
她阻止：“不困就不睡啊，千万别瞎吃药。”
但童童好一会儿没回复。
杨语眠躺在床上等消息，半分钟后躺不住了。
对方都说出家里感冒药有安眠成分这种话了，杨语眠就觉得自己之前对她的评价还是有失偏颇。
——这完全不是简单的单纯可以解释的了，甚至不是没常识可以解释的。对方的脑回路有点神奇。
杨语眠真怕她不回消息这段时间已经去吃了。
本来脑子就不是很聪明，再吃点药吃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杨语眠起身推开门往外走，一边给童童打电话。
和消息不一样，电话倒是很快就接了。
杨语眠关上房门，站在疗养院走廊。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来，和房间里的小夜灯相比，有些刺眼的亮度。
稍稍眯眼，杨语眠问：“你不会已经吃药了吧？”
虽然知道杨语眠看不到，童童还是飞快摇头，声音羞窘：“没有！”
杨语眠松口气：“千万别吃。不困就不睡，这不是才十一点吗？说不定等等就睡着了。”
童童小声：“我也没有想去吃。”
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杨语眠不是很相信，但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两秒：“没想吃就好。”
童童听出她的不信任，辩解：“真的没想吃！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吃感冒药啊！”
杨语眠：“没想吃，那好好的为什么说感冒药有安眠成分？”
童童：“我就是找褪黑素的时候看到没吃完的感冒药，想起来它有安眠成分啊。”
杨语眠：“也不知道放多久了，把药丢掉吧。”
童童小声并坚定：“我真的就是说说，真的没想吃。”
“嗯。”
杨语眠敷衍答应，又说，“感冒药，扔了吧。”
就是不相信自己，觉得自己是会因为睡不着而胡乱吃感冒药，所以才让自己把药丢掉的吧？！
童童的脸直接烧起来，弱弱为自己争取：“你就是不信吧！”
聪明一点了。
杨语眠：“就是怕药过期，丢了放心一点。”
哦。
也确实有可能会过期。
童童飞快被说服，打开抽屉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感冒药，丢到垃圾桶里。
杨语眠听着对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对面童童软绵绵的声音：“丢掉了。”
——其实不应该丢到垃圾桶里的，应该丢到马桶里冲下去才安全。
杨语眠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现在让童童再把药捡起来用马桶冲下去，也有点不合适。
她劝：“不困就不睡，什么时候困了再睡。”
“但是明天赶飞机回学校，我怕到时候醒不来。”
“下午四点的飞机，很难三点还醒不过来吧？”
童童嗫嚅：“万一呢。”
“那就赶下一班。”
“啊，是可以赶下一班，但是不想连累学姐和我一起迟到。”
杨语眠花了两秒时间搞清楚童童这句话的意思。
自己要和她一起回学校，如果明天她迟到了，那自己就要和她一起迟到。好像根本没有自己会不等她自己走的选项。
杨语眠：“下午两点我会给你打电话，争取让你赶上的。”
童童美滋滋：“好啊！谢谢学姐！”
说完，她小心，“你现在要睡觉了吗？”
走廊尽头的窗户撒下满地白霜，杨语眠走过去：“没。”
“那你什么时候睡？”
“不知道。”
杨语眠笑笑，“我也有点睡不着。”
童童：“你也喝奶茶了吗？”
但那个芋泥沙冰没有茶底啊，只是牛奶。难道学姐还是想喝奶茶，后来自己又买了奶茶喝？
“没喝。”
杨语眠揉揉眉心，“只是不困。”
“那我们可以聊天，到时候困了就睡。”
杨语眠可有可无，问童童：“聊什么？”
童童：“我今天看了个电视剧，巨好笑。”
接下来，童童详细给杨语眠介绍了自己看的电视剧，并搜索了剧照，发给杨语眠。
她讲故事的能力一般，想到哪儿就是哪儿，一会儿说男女主的相处，一会儿又说女主和女二的关系，有点颠三倒四的。
好在杨语眠也没有要听故事的打算，只是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
隔着窗是皎皎月色，脚下踩着满地月光。隔着电话，对面的声音带着几分含糊，兴致勃勃的说着不着边的话。
杨语眠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看童童发给自己的剧照和剧评，看了两眼后，没忍住搜索了这部电视剧，看了剧情简介。
手机里童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挣扎着和她说：“学姐你困了吗？”
杨语眠站得累了，现在倚在墙上，感受着墙面传来的凉意，问她：“你困了吗？”
童童从一开始躺着，变成趴着。现在侧躺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杨语眠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她说：“困了就睡吧。”
“你呢？”
“我也去睡了。”
哦，学姐也要睡了，那就……
——“晚安。”
电话那头，童童声音小得近乎呢喃，轻得像一阵风，拂过杨语眠耳畔。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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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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