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的米饭一份二两份量很足，再加上早上的玉米一般不会吃完，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默认买一份米饭两个人吃。
到食堂时，杨语眠买好了饭占好了位置，自己那一份就在对面，半份米饭一截玉米，再加上一荤一素两个菜。
童童把背包放下，坐在杨语眠对面，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自然：“今天中午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了，昨天很晚才睡，困死了。”
杨语眠：“怎么了？又晚上喝奶茶了？”
童童摇头：“没有！我现在在跟我室友一起减肥。”
杨语眠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倒也没说什么。
童童却马上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吃的那根烤肠，自己还拍照给杨语眠，告诉她黑胡椒味道的更好吃。
童童有点脸热，告诉杨语眠：“是我有一个朋友，她好像要恋爱了，我在给她做军师。”
昨天就敲定的话术，今天也在反复练习，和朋友再三确定，现在说的时候还是有种“无中生友”的心虚。
好在杨语眠并不起疑，笑着附和：“军师……”
真正被军师指点过的童童闷头吃饭，按照话术顺着说下去：“都开学两个月了，好像很多人都在恋爱。学姐，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杨语眠毫不犹豫：“没有。”
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件事只是一个铺垫，现在听到杨语眠说没有，童童也没有惊讶。
她接着问：“那你觉得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朋友再三叮嘱过她，这时候要注意杨语眠的表情，看她有没有明显的思索，或者有没有明显的愣神动作。
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这件事是没问题的，如果杨语眠非常犹豫，那就说明，对方喜欢的可能就不是男生了。
童童强忍心虚看杨语眠。
杨语眠动作不变接着吃饭，还是没犹豫：“可能没有这么一个人。”
诶？
她没有说可能会喜欢的男生类型，也没有说自己没有想过这件事，而是直接把这个人否定了。
说的甚至不是男生，而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童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男生”这个设定的反驳，又觉得杨语眠好像把女生也一起反驳了。
她茫然的看着杨语眠，想了又想，确定，自己的军师没告诉自己现在怎么办。
两秒的头脑风暴试图想清楚该怎么办。
没想到。
于是硬着头皮接着刚刚的路线走，但计划都乱了，试探的话术变成了童童专属直白询问：“你不喜欢男生吗？那你会喜欢女生吗？”
杨语眠闻言看了一下童童，好奇：“你是不是听别人说我什么了？”
童童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藏不住的慌，藏不住的假装镇定，藏不住的试图掩藏——然后在对上杨语眠目光的那一瞬，她气馁，戳着米饭小声：“啊，就是……是听说过。”
说完，整个人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昨天晚上就开始谈论，就是因为直接问起来非常冒犯容易被讨厌，想了那么久要暗中试探。今天还忍住没怎么和学姐联系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出不对劲，结果还是这么直白的问了。
童童被巨大的懊悔淹没，恨不得把头埋进米饭里直接闷死自己。她小声：“我知道这很冒犯，我……我就是问问，你别生气。”
那件事在学校也不算什么秘密，她知道，也知道很多人都这么想。现在童童和自己走这么近，不管是有意无意，流言风风雨雨传到她耳朵里才是正常的。她问自己也情有可原。
如果她试探自己，还硬着头皮和自己说没听说过，杨语眠才会生气。但她才试探自己一句，就告诉自己知道了，杨语眠也没什么气的。只觉得她的试探有点……傻兮兮的。
杨语眠告诉她：“没事。但我不喜欢女生。”
想了想，按照自己以往经验，告诉童童，“而且真的没有在喜欢你，你不用担心。”
不喜欢女生。
也没有在喜欢自己。
——朋友说，千万不能做那种看到女同就觉得对方会自己喜欢的普信女。那学姐这么解释，是看出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以为她喜欢自己？
童童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可能是太羞耻了，她整个人不仅都烧起来了，还有种马上烧成灰的凉意。
童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语无伦次：“我，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是……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又想，忍不住飞快看一眼杨语眠。
杨语眠看着整个人都泛着粉的童童，心思百转，两秒后，主动说：“如果你担心别人误会，我们可以减少来往。”
童童听到这句话，又是愣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杨语眠，清清静静的一双圆眼。
跟个猫似的，看到别人手里拿着肉罐头，毫不设防凑过去，没想到对方不仅马上收起罐头，还给她一顿揉搓，现在炸着毛还没缓过来劲。
杨语眠和她对视，觉得心里有个窟洞，现在滴滴答答滴着水。
不过问题不大，不会影响什么，很快就好了，也不是很重要。
听到杨语眠这句话，童童先是懵了两秒。
她眨眨眼，茫然又无措：“你不要和我做朋友了吗？”
杨语眠不愿意扣上这种帽子，站在道德制高点：“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搞到困扰。”
确实有人在误会。
甚至自己也在误会。
可如果减少来往——
自己找不到另一个杨语眠这样的人了。
如果没有学姐，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在这个学校，自己没有人可以一起吃早饭，没有人一起去图书馆，没人帮自己做课后作业，也没人会记得自己晚上喝奶茶睡不着帮自己点纯奶。
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
童童几乎是马上就摇头：“没有困扰！”
杨语眠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微微挑眉：“是吗？”
童童坚定：“没有的！”
她只是好奇，好奇学姐是不是喜欢女孩子，甚至，是不是喜欢自己。
杨语眠没说什么，低头吃饭，两分钟后，她问童童：“你应该也不喜欢女生吧？”
低头吃饭的童童一时不察被米粒呛到，她偏头咳了好一会儿。
再回过头，看到自己桌前放着一包纸巾。
不用多说，就是刚刚杨语眠放在这儿的。
童童飞快拿出一张纸巾按按嘴角，接着低头吃饭，又抬头看杨语眠。
自己喜欢女生吗？
这句话军师昨天教过！有话术的！
童童果断摇头：“当然不。”
——其实也不能说是话术，朋友们都想好了，如果童童问杨语眠，杨语眠可能会反问童童。于是事先引导童童，问她是不是喜欢女生。童童想了又想，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女生的。她喜欢自己身边所有人，亲人朋友，她都很喜欢。她不知道亲情友情爱情都有什么区别，她很平等的爱这个世界。确实也没喜欢过什么男生，更别说女生。
童童回答得很果断，杨语眠也松了口气。
童童悄悄抬头，看明显轻松下来的杨语眠，心不在焉。食堂的饭菜味道一直不怎么样，但童童今天甚至都没尝出来饭菜什么味。她就是吃着，想拿手机问问自己的军师。
但现在敌军就在对面坐着，刚刚交战结束，自己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尽收眼底。
现在没有军师，只能自救。
童童将军却满脑子古怪想法，食不知味吃了许久，还是又强调：“真的没喜欢女生，也没有因为这个困扰。我今天也就是好奇。”
杨语眠：“嗯。”
童童又吃了两口饭，小心翼翼：“我们是好朋友，我相信你的。”
杨语眠沉默两秒。
她总觉得童童这句话应该出现在什么郑重场合，公堂对峙，同性恋好像是一种罪过，自己辩解说自己不是，童童大发慈悲说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就相信你。
她又点头：“嗯。”
问性取向已经非常冒犯了，如果再问下去，学姐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但童童还是非常非常想知道。
杨语眠说她不喜欢女孩子。
——想到这里，童童的心就莫名其妙紧一下，然后往底下沉了沉。并不明显，好像只是刚刚咳嗽留下的后遗症。
她也知道别人觉得她喜欢女生，但从来不解释。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她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解释？
童童忍不住又问杨语眠。
杨语眠总觉得她在内心给自己加罪名。
对方好像就是很笨，脑子缺根筋。好在完全没一点心眼，什么都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杨语眠不喜欢笨蛋，但对这种没心眼的笨蛋愿意多说几句。
她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都问了。
童童闷头：“你知道他们都在误会，为什么不解释啊？就像和我说的，你说一声不就好了？”
杨语眠：“……”
这是什么蠢问题。
杨语眠先是不可思议了一会儿，又开口：“有人有明确证据证明我喜欢女生吗？”
童童摇头。
她就是找不到任何实际证据，所以才这么挠心挠肝的好奇的。
“同理，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不喜欢女生。疑罪从无的话，会有人不信。疑罪从有的话，我说破嘴皮子他们也都信。”
童童茫然消化这番话：“啊……”
“而且这个误会挺好的，减少很多男生的搭讪。”
童童小心：“你不喜欢女生，也不喜欢男生吗？”
杨语眠看童童，又看童童餐盘里的饭：“你不喜欢姜，就只能吃蒜吗？”
童童跟着杨语眠看自己餐盘里的菜。
两个菜，一个丝瓜炒蛋一个糖醋小排，都是没有姜也没有蒜的。
其实童童也不是不吃葱姜蒜，只是不喜欢，如果有选择更倾向于不吃。但食堂的菜都是大锅炒的，基本上葱姜蒜是必备。童童也不好一个个调过去说非要不吃。杨语眠问她有没有忌口，她也就说没有忌口。
可这两个菜都是没有葱姜蒜的。
甚至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有。
杨语眠自己吃的两个菜都是一荤一素，一个随便的荤菜一个清炒时蔬。但清炒时蔬总会放蒜片。
一开始杨语眠也给自己买过，自己也都吃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杨语眠就不给自己买清炒时蔬，而是调整两个菜里荤素比例，尽量多的保证蔬菜的摄入。
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童童愣愣看杨语眠。
杨语眠：“不喜欢姜，不代表就只能喜欢蒜，如果有天喜欢上姜，也不会是因为不喜欢蒜。”
童童没听懂，怔怔的看着餐盘里的菜品，心脏迟钝的、慢慢的、沉重的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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