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月港离帆,归期何许?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为了追求荣华富贵而远行。

人的一生,总是要跟着奈何走。走什么样的路并不能随本心,而是随着岁月赋予的无奈,奔袭在荒芜年轮的洪流之中。

1925年的中华大地,早已被掠夺得千疮百孔。无论是之前的西方列强,还是如今的军阀割据,他们所争夺的,不过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民不聊生的社会而已。

那样的年代,有些有钱人贪得无厌,过得纸醉金迷,携家带口地往国外奔;而穷人呢?在列强走狗的掠夺中,在军阀亲信的盘剥里,则为了一碗米粥便可卖掉骨肉至亲……

周平玺,就是在这样动荡的年月里随着叔叔,登上福船,从海澄县的月港出发,下南洋讨生活的。

他本以为上了船、赚了钱,就有了和家人一起生活下去的勇气。然而,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年,日本鬼子的枪炮就打进了他的家,炸毁了他回家的路。他只能和船友们无奈地在东南亚各港来回的穿梭,只等着日本被打退了,他们能回家。可老天爷的眼睛像瞎了一样,那可恨的日本鬼子不仅占领了他的家乡,更占领了东南亚的各个海港。

他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只得随着当年载着他奔向新生活的船,被战火推搡着,越过浩渺的太平洋,停在了旧金山湾区的港口上。

他随着船友下船,躲过了排华法案,躲过了牢狱监禁,却为了每天能得到一片面包,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中卖命……还好,他凭借着聪慧的头脑,旺盛的精力和亡命的姿态,得到了矿主的赏识。

后来,更是在抢夺矿坑的械斗中以命相救,便做了矿主的女婿……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却没有一步出自自愿。

1962年,周平玺去世。弥留之际,他努力睁着血红的眼对儿子说:

“我…这一生…最不能放下的…是……没能回家……”

他下葬的时候,天空阴沉。墓碑上有一点点赃污,他的儿子蹲下身子,用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滂沱的雨便在这个时候落下。大雨裹挟着青草的香,卷上那块大理石墓碑,那碑上金色的中文刻字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醒目:

周平玺

(1911——1962)

中国福建省海澄县人

1942年来到旧金山

一直在努力地活着

最大的愿望是回家

没错,周平玺一直努力地活着,即使外国妻子的家族惨遭灭门,他仍然是个只会带着襁褓中的儿子,躲进老乡餐馆的地下室中的平凡男人。他不是不痛心,也不是不负责,只是经历了这样多,他唯一想做的只有——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回家。他回不去,他的儿子可以,他的儿子回不去,他的孙子总可以……总有一天,他的后世子孙可以带着他回到梦里的家。

家里的后山上茶香四溢,屋头上的燕尾脊则世世代代翘盼着游子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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