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绾绾没急着说,她把牌在指间转了一下,背面摸到一粒非常浅的小砂点,粗得不讨喜。
“不是我们匠人打的。”她说,“我们家匠人收尾会往左。它往右。”
沈清梧眸色一冷。
“谁拿来的?”
“门房说,是一位穿青衣的小太监,匆匆放下就走。”女官回。
“昭宁宫?”崔嬷嬷冷声,手指在茶盏上点了点,像数着什么,“今早太后午睡前摔了一次盏。”
“摔一是平。”她抬眼,“摔二是气。”
“还没到二。”沈清梧道,“先别惊动太后。”
她把那块假牌放到烛火旁烤一烤,绳头很快起了毛。
“我们的绳子不毛。”叶绾绾接过话,“我们用生丝绕棉。它用的旧棉绕麻。”
“重心不稳。”
“手一抖就露馅。”
沈清梧把假牌交回女官,“去门房,按规矩问。问清路径,问清时辰,问清鞋印。按叶氏的小册来。”
女官领命而去。
棋局没散。
沈清梧忽然把黑子收起几枚,问:“若有人拿这块假牌去你门上敲铃,你怎么办?”
“给一盅清口。”叶绾绾笑,“先堵半截路。”
“再把他领到光底下。”
“光底下脚步会慢。”
“慢就露馅。”
“露馅就好办。”
“你不怕他恼?”崔嬷嬷挑眉。
“恼也是胃的事。”叶绾绾很无辜,“先让胃坐下。”
沈清梧把一枚黑子落到天元,像钉下一枚钉,“好。”
“你的‘膳事试官’,再加一条。”
“门牌之事,由你亲点。”
“坤宁、昭宁、寿康,先试三处。”
“是。”叶绾绾应,声音不大,却稳。
崔嬷嬷端茶,斜睨她,“你别露太锋。”
“我就露火。”叶绾绾冲她眨眼,“火亮一点。”
“人就知道锅里有东西。”
沈清梧敲了敲棋盘,“继续。”
叶绾绾把瓜子袋收回袖里,两指捏子,落到一处不起眼的小目。
黑势看似安。
这手像在墙根里塞了一块石。
过两手,石头就会变成门楣。
沈清梧停了一下,笑意到了眼底,“你这手,像把甜留在最后。”
“我喜欢最后一口。”叶绾绾抬眼,“有盼头。”
日光从棂子那端移过来,棋盘上黑白交错,影子像一层轻纱罩在上面。
崔嬷嬷忽然抬头,耳坠抖了一下。
廊下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门房的小内侍抱着一只包裹在怀,气喘,额上都是白雾。
“娘娘——”
他跪下,双手高举,“门口又来了一块牌。”
“这回……这回连铃都戒了。”
“它自个儿响了一声。”
叶绾绾眼睛一亮,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棋盘边,“铃自己响,不是坏,就是有人拿了我们家的绳子。”
门口的小内侍还跪着。
怀里的包裹被他捂得发热,绸面起了浅浅的潮光。
沈清梧垂眸,指腹在棋腹上摩挲一下,“崔嬷嬷,去。把铃收起来,不许擦。”
“是。”崔嬷嬷拎起人就走,耳坠在门檐下划了道冷光。
屋里一时清。
茶面腾起一缕细白,像一条温驯的小蛇,缠绕着盏沿消失。
叶绾绾把瓜子袋往袖里一塞,换了个更稳妥的动作——从另一只袖子里取出两个小瓷盏,又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
油纸一层包一层,揭开,芝麻先扑鼻。
“娘娘别皱眉。”她笑着把小盏摆到棋盘边,“不是香油的那种重。我用的干炒。”
油纸里躺着小小一格方块,像缩小版棋子。
外头裹得满满的白芝麻,面上刷了薄薄一层豆豉汁,边角烤得微脆。
另一包是圆滚滚的小丸子,颜色浅,表面光,蜂蜜在灯下泛软光。
“随手做的。”她捏起一块豆干方,轻轻一敲,脆声清,“下棋不中看嘴,就容易憋。”
女官忍笑,拿眼角看皇后。
沈清梧淡淡看她一眼,“你把食盒搬上正案,也不怵。”
“怵饿。”叶绾绾推过去,“娘娘尝。豆干里压了一缕陈皮末,一点点白胡椒。腌过半日,烤得刚好。”
沈清梧夹起一块,齿合时芝麻碎了一圈,轻脆。
先是烤香,随后豆香,豆豉在底下悄悄顶一下,又被陈皮提着收回。
她没吭声,又夹第二块。
叶绾绾心里有点得意,脸上还安分。
“这丸子呢?”沈清梧把筷子尖一转,指向那一窝圆子。
“糯米粉和豆乳拌的,不塞馅。”叶绾绾小心地端起一枚,落在白瓷盏中,“外头刷的是薄蜂蜜。甜很薄。心里不腻。”
“你这人,把‘心里好一点’挂嘴上。”沈清梧终是笑了,“各取所长?”
“娘娘算机关,我算胃。”叶绾绾认真,“您留缝,我留余地。”
“留给食材走路。”她把手指在棋盘上比划一个小“口”,又把一枚白子丢在刚画出的“口”上,“比如这个。它看着像乱下,实则不堵气。”
女官轻咳,想笑又忍,“娘娘,她的白子像丸子,滚到哪是哪。”
“滚得挺准。”沈清梧瞥她,“若你下棋也如做食物般随心,倒叫人防不胜防。”
“我随心,但不随手。”叶绾绾把蜂蜜小丸子递过去,声音黏黏的却不腻,“随手容易硌牙。”
沈清梧挑眉,接受了这句颇不古的比喻。
她尝一颗。
糯米软,豆香轻,蜂蜜像一层光,在舌面上一掠而过,不拖泥带水。
“甜在最后一粒。”她点头,像在认可某道理,“落子也如此。与人对弈,先不把刀摆在前面。”
“刀一摆在前面,人就只想躲。”叶绾绾把豆干方又推近一点,“先给他一片芝麻。牙忙起来,心就慢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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