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她手小。”

“刀利。”

“嘴利。”

“都利。”

“利也不伤人。”

声音顺着窗缝挤进来一点。

叶绾绾没接。

她把一片热饼递给小荷。

“吃。”

“好吃。”

“你只会说这句。”

“今儿您让只说这句。”

“我今日听话。”

她笑。

“晚些就不听。”

小荷被戳中,笑到直不起腰。

影子从门槛上滑过去。

一个小太监在门缝里咳了一下。

他不进。

“娘娘。”

“说。”

“御前留话。”

“说。”

“解腻留两份。”

“收。”

他脚步立刻轻了。

他像踩在棉上。

叶绾绾把两份卷包得严严。

“送去。”

“是。”

他伸手接。

她忽然又塞了两块芝麻饼。

“路上吃。”

他愣了一下。

脸上像一个刚擦过油的灯盏。

“谢娘娘。”

他跑得快。

铃被他袖口擦了一下。

“当”的声远了。

叶绾绾揉揉肩。

“我困。”

“躺一会儿。”

她把小榻上的薄毯拉下来。

毯角蹭过她的脚背冷了一下。

她把直言小旗压在枕边。

她把银秤放在枕前。

秤杆与枕边的缎子挨着,发出极细的轻响。

“叮。”

她闭眼。

“醒了叫我。”

“我用什么叫。”

“用香。”

“哪种香。”

“红薯。”

“好。”

她睡得很快。

火声像替她呼吸。

小荷轻着脚步在案前收拾。

她把团子摆进竹匣。

她把柚皮压上石头。

她把钥匙串挂回门钩。

钩子轻轻一响。

午后云影从窗上走过去。

影子把她的睡脸刷了一层浅凉。

她翻身。

她把手背往秤上摸了一下。

银秤在她掌心下沉了一寸。

傍晚的光收回来。

风从西边钻进屋。

风炉里火苗往里缩。

小荷踮脚把柴推近。

火又舒了一口气。

叶绾绾睁开眼。

她鼻尖先闻到芝麻的回香。

“晚了。”

“还早。”

她坐起来。

发尾蹭过枕面。

她摸腰间钥匙。

钥齿还凉。

“去井边。”

“嗯。”

她们披了薄外袄。

门口的影子已经淡。

院角的桂花香压到地上。

井栏边的青石凉。

她把钥匙送进小铁锁。

锁芯像咳了一下。

“咔。”

井盖一侧的插销滑开一指。

她把盖掀到一半。

冷气从井口直上来。

冷把她眼里的一点火气挑掉。

井壁上有潮水挂着。

月亮从水下把一线光抬到她脸上。

小荷往下探。

“什么都没有。”

“有。”

“什么。”

“风。”

她把一只细绳从井檐下摸出来。

绳头系着一只小小的泥封罐。

罐口油纸压得实。

她用指甲挑开一角。

一股清盐的香跳出来。

“盐柠。”

小荷张大了嘴。

“谁放的。”

“我不知道。”

“要不要吃。”

“先别吃。”

“先煮。”

她把罐口又封好。

她把罐挪到怀里。

怀里一凉,她打了个喷嚏。

小荷忙把外袄拉紧。

“回屋。”

“嗯。”

井盖重新合上。

插销回到位上发出短短一声。

钥匙从锁孔里退出来。

钥齿带出一小片锈粉。

她把锈在指尖一抹。

铁味在舌根上隐了隐。

“回。”

“回。”

她们一路踩着桂花香。

香在脚后安静地翻了两翻。

小厨房里火还活着。

她把泥罐放在案上。

她把锅里的水点开。

水沿抖了两下。

她把罐里的盐柠取一瓣。

“尝。”

“酸?”

“先闻。”

她把柠皮搁在鼻下。

盐气托着柠香往上飘。

苦藏在后头不动。

“好。”

“好吃。”

“你还没吃。”

“我先替嘴答应。”

她笑。

她把一小瓣放进清汤里。

姜丝在汤里打了一个结。

她把瓷勺从外沿绕一圈。

汤面亮了一寸。

她抿一口。

盐把舌头先按住。

柠把鼻腔轻轻提起来。

苦不出声。

“这能压油。”

“能压烦。”

小荷看她。

“娘娘心里烦?”

“我嘴里不烦。”

“那就好。”

她把汤分成两盏。

一盏递给小荷。

“喝。”

“好喝。”

“今晚能睡。”

“能。”

窗外月亮挪到窗楞上。

月白在银秤上铺了一层冷。

秤反了一线亮到门板。

门板那头有人走过。

靴底轻轻拖了一下。

她没有起。

她把直言小旗扶正。

小旗在灯影里像一根细草。

她把银秤移到旗旁。

秤与旗挨得很靠。

她把钥匙串挂回门钩。

钥齿撞了一声。

屋里静了。

小荷端来一小碟新切的柚皮。

糖还没全渗进去。

边缘有一点涩。

她把一条放在舌尖。

涩过一寸就给甜接住。

她点头。

“再压一夜。”

“嗯。”

她把身子靠在小榻上。

毯角盖住膝头。

“我不升位。”

“娘娘不升。”

“我升锅。”

“锅升火。”

“火升香。”

“香升睡。”

小荷被她带着念了一串。

她笑。

“我只想这四升。”

“我记下。”

外头的风把铃碰了下。

铃应了一声短短的“叮”。

她抬眼。

银秤也跟着轻轻一响。

像有人指尖敲了它一下。

她没有去找人。

她把盏里的盐柠汤喝完。

她把碗底抹得干净。

她的目光落在门槛一处。

那里有一点点红丝线头。

线头像昨夜秤砣上的那根断尾。

她用指甲把它挑起来。

它很轻。

风一来就要跑。

她把线头塞进小匣。

小匣里东西碰了一声。

“叮。”

她闭眼。

“还能再清净几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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