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小。”
“刀利。”
“嘴利。”
“都利。”
“利也不伤人。”
声音顺着窗缝挤进来一点。
叶绾绾没接。
她把一片热饼递给小荷。
“吃。”
“好吃。”
“你只会说这句。”
“今儿您让只说这句。”
“我今日听话。”
她笑。
“晚些就不听。”
小荷被戳中,笑到直不起腰。
影子从门槛上滑过去。
一个小太监在门缝里咳了一下。
他不进。
“娘娘。”
“说。”
“御前留话。”
“说。”
“解腻留两份。”
“收。”
他脚步立刻轻了。
他像踩在棉上。
叶绾绾把两份卷包得严严。
“送去。”
“是。”
他伸手接。
她忽然又塞了两块芝麻饼。
“路上吃。”
他愣了一下。
脸上像一个刚擦过油的灯盏。
“谢娘娘。”
他跑得快。
铃被他袖口擦了一下。
“当”的声远了。
叶绾绾揉揉肩。
“我困。”
“躺一会儿。”
她把小榻上的薄毯拉下来。
毯角蹭过她的脚背冷了一下。
她把直言小旗压在枕边。
她把银秤放在枕前。
秤杆与枕边的缎子挨着,发出极细的轻响。
“叮。”
她闭眼。
“醒了叫我。”
“我用什么叫。”
“用香。”
“哪种香。”
“红薯。”
“好。”
她睡得很快。
火声像替她呼吸。
小荷轻着脚步在案前收拾。
她把团子摆进竹匣。
她把柚皮压上石头。
她把钥匙串挂回门钩。
钩子轻轻一响。
午后云影从窗上走过去。
影子把她的睡脸刷了一层浅凉。
她翻身。
她把手背往秤上摸了一下。
银秤在她掌心下沉了一寸。
傍晚的光收回来。
风从西边钻进屋。
风炉里火苗往里缩。
小荷踮脚把柴推近。
火又舒了一口气。
叶绾绾睁开眼。
她鼻尖先闻到芝麻的回香。
“晚了。”
“还早。”
她坐起来。
发尾蹭过枕面。
她摸腰间钥匙。
钥齿还凉。
“去井边。”
“嗯。”
她们披了薄外袄。
门口的影子已经淡。
院角的桂花香压到地上。
井栏边的青石凉。
她把钥匙送进小铁锁。
锁芯像咳了一下。
“咔。”
井盖一侧的插销滑开一指。
她把盖掀到一半。
冷气从井口直上来。
冷把她眼里的一点火气挑掉。
井壁上有潮水挂着。
月亮从水下把一线光抬到她脸上。
小荷往下探。
“什么都没有。”
“有。”
“什么。”
“风。”
她把一只细绳从井檐下摸出来。
绳头系着一只小小的泥封罐。
罐口油纸压得实。
她用指甲挑开一角。
一股清盐的香跳出来。
“盐柠。”
小荷张大了嘴。
“谁放的。”
“我不知道。”
“要不要吃。”
“先别吃。”
“先煮。”
她把罐口又封好。
她把罐挪到怀里。
怀里一凉,她打了个喷嚏。
小荷忙把外袄拉紧。
“回屋。”
“嗯。”
井盖重新合上。
插销回到位上发出短短一声。
钥匙从锁孔里退出来。
钥齿带出一小片锈粉。
她把锈在指尖一抹。
铁味在舌根上隐了隐。
“回。”
“回。”
她们一路踩着桂花香。
香在脚后安静地翻了两翻。
小厨房里火还活着。
她把泥罐放在案上。
她把锅里的水点开。
水沿抖了两下。
她把罐里的盐柠取一瓣。
“尝。”
“酸?”
“先闻。”
她把柠皮搁在鼻下。
盐气托着柠香往上飘。
苦藏在后头不动。
“好。”
“好吃。”
“你还没吃。”
“我先替嘴答应。”
她笑。
她把一小瓣放进清汤里。
姜丝在汤里打了一个结。
她把瓷勺从外沿绕一圈。
汤面亮了一寸。
她抿一口。
盐把舌头先按住。
柠把鼻腔轻轻提起来。
苦不出声。
“这能压油。”
“能压烦。”
小荷看她。
“娘娘心里烦?”
“我嘴里不烦。”
“那就好。”
她把汤分成两盏。
一盏递给小荷。
“喝。”
“好喝。”
“今晚能睡。”
“能。”
窗外月亮挪到窗楞上。
月白在银秤上铺了一层冷。
秤反了一线亮到门板。
门板那头有人走过。
靴底轻轻拖了一下。
她没有起。
她把直言小旗扶正。
小旗在灯影里像一根细草。
她把银秤移到旗旁。
秤与旗挨得很靠。
她把钥匙串挂回门钩。
钥齿撞了一声。
屋里静了。
小荷端来一小碟新切的柚皮。
糖还没全渗进去。
边缘有一点涩。
她把一条放在舌尖。
涩过一寸就给甜接住。
她点头。
“再压一夜。”
“嗯。”
她把身子靠在小榻上。
毯角盖住膝头。
“我不升位。”
“娘娘不升。”
“我升锅。”
“锅升火。”
“火升香。”
“香升睡。”
小荷被她带着念了一串。
她笑。
“我只想这四升。”
“我记下。”
外头的风把铃碰了下。
铃应了一声短短的“叮”。
她抬眼。
银秤也跟着轻轻一响。
像有人指尖敲了它一下。
她没有去找人。
她把盏里的盐柠汤喝完。
她把碗底抹得干净。
她的目光落在门槛一处。
那里有一点点红丝线头。
线头像昨夜秤砣上的那根断尾。
她用指甲把它挑起来。
它很轻。
风一来就要跑。
她把线头塞进小匣。
小匣里东西碰了一声。
“叮。”
她闭眼。
“还能再清净几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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