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檐下“当”了一声。
御膳房廊口的风把油烟味往外推了一把。
灶膛里火舌贴着铁壁舔了一圈。
钱尚宫把秤抱在怀里,眼尾压得很低。
“盐先过我手。”
“油换新缸。”
“藕粉封匣。”
她一条条说,嗓子里蹭着火气。
副掌勺把勺背敲锅沿,敲出了薄薄的焦响。
“这锅我看着的。”
“我就怕你看花了。”
点心婆子揪着围裙角,指尖粘了糖,沾在布上粘又起。
“筛子裂口我补了。”
“补过就当没裂?”
“一时急。”
杂役们站成一排,鞋尖在砖上挪来挪去。
有人咽口唾沫,声音在喉咙里打滑。
“水是东井挑的。”
“桶刷过了。”
“盐……盐抖干了。”
钱尚宫把秤盘一拍,秤砣“嗒”地跳了一寸。
“你们把话也抖干净。”
门外脚步一阵快一阵慢。
小宫女掀帘进来,脸上浮着薄汗。
“钱尚宫,叶小主来了。”
钱尚宫眼皮动了一动。
“让她进。”
帘影晃了一下。
叶绾绾打着哈欠,袖里插着一根细细小旗。
小荷跟在身后,把竹盒抱得稳稳的。
叶绾绾鼻尖先皱了一下。
“潮。”
钱尚宫迎上来,声线压得平。
“惊动小主。”
“别惊动。”
“我困。”
副掌勺忍不住哼了一下。
“困也来管我们膳房的事?”
叶绾绾看他一眼。
“我来管我的嘴。”
小荷把竹盒往灶旁一搁,盖角掀了半分。
蒸汽从缝里冒出来,带着豆沙与柚皮的混香。
杂役们鼻翼齐齐动了一动。
钱尚宫把秤放回案上,袖子抻直了半指。
“今晨风声起,说伙食里被下了料。”
“下的不是心。”
“是潮。”
副掌勺冷笑了一声。
“潮也能叫人翻肚?”
“潮能叫墙出汗。”
“墙不吃饭。”
“墙会招霉。”
叶绾绾说着,已经绕到储物间门口。
她抬手拨了一下门框。
门框上的水痕被指尖一擦,亮出一条湿痕。
“墙汗真多。”
钱尚宫目光一拧。
“昨夜风大。”
“风大,门没合紧。”
她抬眼看门栓。
门栓松一指,铁舌顶在木眼边扬着。
“谁的手不爱把东西推进去?”
杂役们一阵低头。
一个小内侍袖口露出一缕旧红线,红线头藏不住,像一只小虫子探头。
叶绾绾没点他,只抬脚进了储物间。
一脚落在麻袋边,麻袋底下发出“唧”的湿声。
她蹲下去,指背轻轻一压麻袋侧面。
麻袋的边沿渗了水,布经浮起一道道小毛。
“半湿。”
“麻袋湿了,菜就受潮。”
钱尚宫跟进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层土腥。
“麻袋是昨夜挪的位置。”
“挪到了地汗上。”
“地也会出汗。”
“你摸。”
叶绾绾把手平按在砖缝。
指腹立刻沾了一层冷意,冷从皮往里拱。
“风是南口进的。”
“门朝北开。”
“风绕一圈,把湿气堵在角里。”
副掌勺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说的都像听风说话。”
“风比你会说。”
储物间里堆着两筐菜叶。
上面的叶子还挺,底下的贴在筐篾上,边缘发黑卷起,像被火吻过又被水浇熄。
叶绾绾伸手翻了一层。
黑边下露出一层浅白的绵,绵里带酸,酸里拖着一缕霉。
她皱了一下鼻。
“叶子底下都黑了。”
“堆放太久,潮气不散。”
钱尚宫的指节绷了一下。
“每日巡看都有交代。”
“交代不等于看见。”
她又翻了另一筐。
黄瓜在最底下一层被压出浅印,印里鼓了水。
“这筐不翻。”
“再放半日,印里就烂。”
点心婆子小声“啊”了一下。
“烂了会出味。”
“就出一股窝了三日的井水味。”
“我知道那味。”
叶绾绾指尖拈起一片黑边叶。
她把叶背翻上来,背脉失了色。
“这不是毒。”
“这是坏。”
副掌勺“嘁”了一声。
“坏也能让人肚里翻江?”
“要看谁的肚。”
“有人肠胃薄。”
“一口潮就能唤风。”
钱尚宫环起手。
“怎么处。”
“先把底下黑的挑掉。”
“挑完不够用。”
“宁缺。”
“麻袋垫高。”
“用什么垫。”
“用竹篦。”
“有吗。”
小荷把手一指灶后。
“那儿就有晒干的。”
杂役们忙不迭去拖竹篦。
竹篦拖在砖上发出干脆的刮擦声。
叶绾绾又绕去角落,指头在半湿的麻袋上一点一点按。
“这些别放在墙边。”
“墙汗会爬。”
“把它们挪到风口斜位。”
“让风从袋底走。”
钱尚宫一条条记在心里,面上却还绷着。
“风口立在西窗。”
“西窗帘是不是厚了点。”
“厚就把风掐死。”
“换薄帘。”
“晒过艾草的那种。”
“艾草呢。”
小荷把篮里掏出一把干艾,拍在手心上“啪”的一声。
艾香淡淡地窜开。
“我带着玩。”
钱尚宫看她一眼。
“你们带什么都行。”
“别带潮进来。”
叶绾绾转身往另一个角去。
角上堆着两只半湿的麻袋,袋口用麻绳草草一拴。
麻绳吸了水,拥成团。
她用指甲扣开一小缝。
潮味就像一只趴在那的□□吐了口水。
她退了半寸。
“这个袋口开过。”
“开的时候没擦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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