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深夜,火堆也已经快燃烧殆尽,不知什么时候,荆绝已经就地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酣眠。而聂倾璧却睡不着。即使现在正值四月春天,山上的夜晚也是有些许寒气的,荆绝先前已找来不少用于生火的干燥枯枝堆在一旁,聂倾璧正准备过去加个火,却一眼看到了荆绝放在行李后面的两把剑,其中一把不就是昭明剑。聂倾璧顿了顿,思索着要不要拿走宝剑就此离开。而不远处的荆绝,在少年起身走动的那一瞬就已经醒了,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他对周遭事物的敏感性异于常人,也很难有深度睡眠的时候。少年的停顿迟疑他已看在眼里,不难猜出他想做什么。
“你还想拿走昭明剑?”荆绝的声音从聂倾璧身后传来,但他仍是侧躺着的姿势。
“你可不可以将昭明剑还与我?”心思被拆穿,聂倾璧也不作掩饰,直接问道。
“不行。我既然拿着昭明剑,就不怕你爹找不到我。这把剑我是不会给你的。”荆绝直接回绝。
聂倾璧低下了头,荆绝救了他,还照顾他,他们理应做朋友的。昭明剑被抢,自己确实是技不如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山庄已毁,娘已不在,昭明剑是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荆绝想了想白天的事情,认真建议道,“面对比你强的人,你还是要学会隐藏内心,试着智取,而不是硬拼,否则,你这条小命可不够你死几次的。”
“你放心,我也不是全无自知之明。”说完,聂倾璧弯腰抱起了枯枝,朝着火源走去,将火加的热闹了些,便也不再说话,另外找了一处躺下。荆绝也再次闭上了眼睛。
夜深沉,梦深沉。
聂倾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一觉醒来,荆绝已经走了,还细心地给他留了些银两,地上的土被剑划出了几行字:
“朝东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这些银两算是之前山庄送吃送喝的酒肉钱。
江湖凶险,万事小心。”
字迹潇洒挺逸,一如荆绝这个人。
聂倾璧整理衣衫,收起银两,抹去字迹。他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山庄被毁,他无法说走就走。但等到达山庄后,他发现山庄确实如荆绝所说,已然被烧成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也无法带走。
废墟前围着不少人,正在议论纷纷,看样子昨晚山庄火势太大,山下的人均已经知晓了山庄的祸事,连夜前来查看。
他生在山庄,长在山庄,这么多年来没离开山庄去过其他地方,现在日日夜夜熟悉的人均散落在废墟之中,看不见,摸不着,尸骨无存,这十九年来的点滴相处似乎也已付之一炬,化云作烟。
他的内心很复杂,这些人即使平常与他仅是恭敬冷漠的相处,但也不经意间在他心里有了温度,冷漠也好、恭敬也罢,这些人毕竟都曾是鲜活的,是陪伴着他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想到母亲,想到母亲生前待他的种种,也许不算好的记忆,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无法让他心生恨意,更多的是只是深深的遗憾。无论他如何努力练剑,也等不到母亲释怀过后的笑脸;无论父亲是否归来,母亲也无法再恢复从前的光彩与温度。
聂倾璧避开人群,远远对着山庄废墟拜了三拜,准备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以后的路,他要自己走下去。
他在山庄附近留了暗号,便于让师兄知晓他还活着。接下来,他得想办法夺回昭明剑,与师兄汇合,一起找寻父亲,抓出仇人。
过了几天山野生活,荆绝一来到百洲城就想着要好好享乐一番。先是去荟萃楼饱餐一顿,然后跑到堵坊试了试手气,挑了个澡堂子泡了泡,最后跑去梦红楼听曲喝酒,本来想着找个美人**一夜,结果也不知怎地,哪怕是再红的头牌,再火的花魁,看着她们媚眼逢迎的样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早早回客栈休息了。
躺在床上,他不禁想到聂倾璧,不知道他下山了没,想象着如果带着聂倾璧去梦红楼,那该是什么光景,肯定十分有趣。
是夜,房间窗户探出一个烟筒,缕缕白烟混入了房内的空气,不久,屋内由宁静变为了沉寂。只见窗户被人设法打开,窗外月光洒了进来,待新鲜空气流通后,窗台上迅速潜入一人。此人在房间四处翻找了一会,终于在床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就放在床上那人的旁边,靠着床里侧的位置。而床上这人,正是荆绝,他仿佛已失去了意识。荆绝身形高大,几乎占了大半个床,直接伸手够不到那个东西,这个人只能上床倾身去拿。结果,在接触到东西的那刻,荆绝突然按住他的手臂,侧腿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身下,同时,一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十分难受,用力挣扎,发不出一个音节,但上方压着的人势稳如山,扼住喉咙的手坚实有力,他始终不能移动半分。一瞬间,他想着自己可能要被活活掐死。
就着窗外渗透进来的月光,荆绝看清楚了身下的人,此人被扼住脖子,眉眼扭曲,面色通红,嘴唇微启,但却有种被凌虐的美。这不是聂倾璧是谁。
“是你?”荆绝没想到这么快又和他见面了,还是这种方式,有些意外。他松开手,支起身子,盯着他笑道:“半夜三更爬上我的床,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敌人,你是哪一种?”
聂倾璧没有理会荆绝,只是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好不容易恢复的呼吸让他忍不住咳嗽。
荆绝也起身下床,正了正身子,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放在离聂倾璧不远处,并直直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来偷昭明剑的?原来剑神的儿子也会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明亮的房间,逼人的眼神,暗讽的话语,让聂倾璧心里有些羞愧,但神色却毫无波澜:“你和我说过,要试着智取,而不是硬拼。”
“哦?所以你智取的法子就是下迷药,偷东西?”
“我想不出其他办法。”聂倾璧掩饰似地轻咳一声,又道:“倒是你,居然没事?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行走江湖,总归要有些法子,一般的迷药可迷不倒我。”
“这可不是一般的迷药。”
“哦?”
“你听过八时散么?”
“八时散?这确实不是普通的迷药。”荆绝当然有听闻过,这是一种很厉害的迷药,据说普通人要是吸入,就算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不睡上八个时辰也不会醒。他没想到聂倾璧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又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人在江湖,总归要有些法子。”聂倾璧学着他的语气答道。
“好吧,你不说就算了。”荆绝自觉无趣,扭转了头,开始悠悠喝茶,过了一会,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要找到你很难吗?”聂倾璧随口答道。
“你背着两把剑,在城内一路吃喝玩乐,想要找不到你貌似很难。”聂青璧补充道。
其实一开始聂倾璧确实没想过怎么找他,只是他一踏入百洲城,俊美不凡的样貌和特有的气质引来了不少女子上前搭话,经历了昨天的事情,聂倾璧衣衫落魄、面容憔悴,这些热情的姑娘关切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只是顺便让她们帮忙找了下人而已。荆绝的身型样貌在人群中也是很显眼的存在,聂倾璧轻轻松松就获取了情报。
荆绝一时语塞,他确实把他当成了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但是忘了这个人好像不是笨蛋。
“哦,看样子是我太招摇了,惹祸上身。”荆绝叹道。
“祸?”聂青璧不太认同,“我有把你怎么样吗……这昭明剑本来就是我的。”
“那我就是不给你,你要如何?”
聂倾璧思考了一会,突然道:“那我就一直跟着你。”
荆绝将刚喝的茶水喷了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聂倾璧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但看他的模样,认真的表情表明没在开玩笑。
荆绝叹道:“你这是赖上我了?”
“我是认真的。我有想过今晚如果不能成功,我要怎么做。”聂倾璧道。他走到桌边坐下,静静盯着荆绝,又道:“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爹出现,昭明剑必定归还,对吧?”
“对。”
“而你,也是势必要寻他一战,对吧?”
“没错。”
“那也就是说,我只要跟着你,就有可能找到我爹。”聂倾璧道,“而且,剑在我眼皮底下,也不算弄丢。”
顿了顿,聂倾璧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让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你要跟着我,我就会让你跟着吗?”荆绝笑道,他知道了眼前人的想法,厉声威胁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我要杀你,可是非常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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